床边田野素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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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床邊的田野素描胡蘊玉1.膠囊夏天的豔陽在南台灣的街道放射著，路上的女騎士一個個包裹的密不透風。安全帽之下還有遮陽帽，護目鏡之下還有口罩，長袖外衣之下還有袖籠。溫度蒸蒸騰騰的來到36度。沒有人想要在這樣的溫度裡在馬路上奔波，一路嗅吸著前車排放的廢氣與熱氣。但坐在窗口的我卻不這麼認為。我已經是第不知道幾天這樣坐在冷氣房往外張望，羨慕著窗外張狂的天氣溫度，自由生猛的機車陣與人潮。病房裡的恆溫如常，永遠在一種微妙的溫度。剛進來的人，覺得沁涼舒適，裡頭的居民們，則感到寒涼無比。靜止的恆溫，連四季都停止了更替。病房像一種膠囊，以一種無形透明

2、的膜，安安靜靜的躺在那裡，與外頭空間時間獨立的分割開。桌上的室內電話聲響聲，隱隱約約響著，那是護理站的分機。病房內的手機鈴，花俏的響著流行歌曲，那是家人的扣問。隨著等待的時光過去，每一次房門開啟，總是帶來一點震動，牽引著一些好的期待或壞的結果。著白袍的醫者成為聯繫病與癒的通靈者，一踏入病房，他被投注最多的期待與注意，表情、動作、話語無一不緊扣著病房內的病患與家屬。醫者腳步輕鬆的開口招呼「今天有沒有好一點？」床上的患者，再累也要打起精神與端出笑臉，因為，他們多麼敬畏這個可以穿透幸福與哀慟的薄膜，可以帶來好消息與壞結果的醫者。2.白

3、袍醫者，在檢視完病理報告時，決定約談家屬。每一個被點名的家屬無不戰戰兢兢，上班的、在場的，臉上都開始褪色。在護理站旁邊的小小討論室裡，會議桌上還殘留著歡樂的聚餐痕跡。幾包蕃茄醬、胡椒鹽，多出來的彩色吸管和印著店名的餐巾紙，賴皮的躺在桌子中央。醫者心不在焉的將桌上這些雜物推到一邊，推推眼鏡，尷尬的確認身份後，望著家屬們，緩慢而狠心的宣布了壞消息。他的語言與速度，讓被說出口的文字之意義互相擠壓而變形。字很少，重量很龐大，坐著的家屬全身陷進椅子裡，深深深深的沈下去。疾病以不可逆的進程，無法掌握的速度，飛快的帶著病床上的患者快速的前進到

4、未知裡。家屬此刻的心情，無可摹寫。沒有文字，卻充滿了話語；沒有聲音，卻靜不下來。醫者早已習慣這種宣判模式，但不習慣這種情境面對。他處境尷尬的彷彿一腳站在疾病代言者上，一腳站在疾病對抗者上，家屬與病人對他既敬又畏。醫者將此病理報告的刺球，默默的交給了家屬而退出了尷尬。家屬必須自行去決定如何轉給床上的患者，或者，悄悄的藏起來。沒有人能夠將刺球遞向那殷切盼望的眼神，病床上的患者，等待了短暫的病房淨空後，滿懷希望的等候進來的好消息。牆上的時間，這樣固執的兀自走著。「沒有事。」「再多觀察就好了。」，「會不會冷？冷氣溫度要不要調高一點？」話

5、語的轉彎，想掩藏的是心虛與心事。「喔」，「不會冷」。床上的病患明知道空氣裡有的明顯刻意，但也沒有勇氣戳破，只能順著氣流回答。但此刻，語言的文字裡，夾帶了許多隱形的問號們，沒有出口，它們在空氣裡游動著無法浮出水面。家屬們退出房外，咬著嘴唇來回走著，無視來往的人。來探床的年輕而仍熱情的住院醫生問候了他們，家屬們決定將球交到他的白袍上。住院醫生的眼鏡底下光影浮動著，同樣沈重且輕巧的推開房門，走了進去。患者看到醫生，立刻打起精神。住院醫生婉轉的先問候狀況，接著，艱難的轉動了話題，沾到了病理結果的邊。年輕的住院醫生，窘迫的一直去推眼鏡，流

6、動在臉上的，是難以形容的複雜表情與推不出口的字眼。太年輕了，這個醫生還是個年輕人，他還沒真的經歷過那麼多的悲與痛，人生真正的分離。但是，他在如此的情境中，靠著與病患、家屬的距離，被賦予這樣的宣告任務--仍然太沈重了。他，終究說不出口，他無法看著床上病患的殷切眼睛說出。3.制服而著制服的護士，成為一種痛與愉的牽線人。每回來打針與餵藥時，床上的老年病患，開始呼呼裝睡。「阿伯」、「北北」打針囉，她們學會用這樣半撒嬌半命令的語調跟他們交涉。老人老了以後，變得面目模糊而相像。縱橫的皺紋裡，有著童稚的天真。頭髮白到一個程度，就都白了。髮型維

7、持了一段時間，就都剃成方便的三分頭了。阿伯和北北之間，因為相像而模糊了。曾經肥胖或是精瘦的手臂，到了後來，都一樣是薄薄的皮肉分離。打針前擦酒精消毒時，摸到的都是瘦骨嶙峋。量血壓的臂帶一繞，有的老人就開始喊痛了。「不會痛啦，這是量血壓，沒有要打針。」「可是很痛」「不會痛啦，下子就好了，真的。」「……」小護士記得小時候，她和阿公也是這樣對話。阿公帶他去看醫生，一到要打針時，她一定害怕到涕泗縱橫，「不會痛啦，注一下很快就好了」「可是很痛」「不會痛啦不要怕」「……」「阿公等下要帶你去買糖果喔」「……可是很痛，哇…」一轉眼，小護士也當上負

8、責打針的人了。眼前的老人，就像自己的阿公一樣，雖然他的口音很重，是個外省阿公，卻一樣是溫和又孩子氣也會怕痛的老人。小護士輕輕的將藥劑由針管推入體內，輕輕的用酒精棉按壓，輕輕的幫他把袖子拉下來蓋好，這時，她看見北北眼睛裡有點濕濕的。換成是打止痛針時，就不太一樣。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