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丰先生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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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怀念丰先生巴金我现在完全说不出什么时候第一次看见丰先生（我后來就习惯这样地称呼子恺先生），也许不清楚当初见而的情景，可是我还记得在南京念书的吋候，是在一九二四年吧，我就喜欢他那些漫画。看他描写的占诗词的意境，看他描绘的儿童的心灵和幻梦，对我是一种愉快的亭受。以后一直是这样。一九二八年底从法国冋来我和索非住在i起，他在开明书店工作，我的笫一部小说《灭亡》要在开明书店出版。索非常常谈起丰先主，也不止一次地称赞他「善良、纯朴」。他又是一个辛勤的劳动者，我看到他的一本接一本的译著和価集。他介绍了西方艺术的基本知识，他讲述西方音乐家的故

2、事，他解释西方绘画发展的历史；他鼓吹爱护生物，他探索儿童的秸神世界。……我没佇见过他，但我的脑子里有一个「丰先生」的形象：一个与世无争、无所不爱的人，一颗纯洁无垢的孩子的心。我并不完全赞成他的主张，但是我敬亜他的为人。我不仅喜欢他的漫画，我也爱他的字，一九三零年我翻译的克鲁泡特金的《口传》脱稿，曾托索非转请丰先牛为这卩写了封面题字，我不用多说我得到他的手迹时的喜悦。这部印数很少的初版木《我底自传》就是唯一的把我和那位善良、纯朴的艺术家连在一起的珍贵的纪念品了。在抗战前我从索非那里经常知道丰先牛的工作情况和牛活细节。后來我读到他

3、口己的文章亲切地描述他在家乡女静的写作牛活，然后是战火爆发、侵略军逼近家乡，他同家人仓皇逃难。从此他从浙江，去江西、湖南、广西，再去四川。这期间我也到过不少的地方。我说不岀什么原因，我同他不曾有过任何的联系，可是他的脚迹始终未从我的眼前消火。他在各地发表的散文，能找到的我全读了。阅读时我就像见到老朋友一样，感到亲切的喜悦。他写得十分朴素、非常真诚，他的悲欢、他的幸和不幸紧紧地抓住我的心。抗战期间我在重庆开明书店遇见过他，谈过儿句话，事后才想起这是丰先生。另一次我和一个朋友到他在沙坪坝的新居去看望他。记不起我们谈了些什么，时间并

4、不长，但是我保留着很好的卬彖，他仍然是那样一个人：善良纯朴的心，简单朴素的牛活，他始终愉快地、勤奋地从事他的工作。一•九四二年七月我还在成都祠堂街开明书丿占买了一•幅他亲笔的漫画，送给我一个堂兄弟，为了激发他（堂兄弟）的高尚的情操。上海解放后，我儿次见到丰先生和一吟同志，听说他要翻译口木苦名的《源氏物语》，他开始口学俄文，并表示要学好俄文才去北京。我相信他有毅力做好这两件事。果然他在一九五九年去北京出席了全国政协的会议，他从俄语翻译的文学作晶也陆续岀版。（在「四人帮」下台之前，我就听一•位老友讲他正在阅读丰先生翻译的《源氏物语

5、》全部手稿。）他一直不知疲倦地在工作。我们有时一起参加学习，他发言不多。今天我还隐约记得的只是他在一九六二年上海二次文代会上简短的讲话，他拥护「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文艺方针，他反对用人剪刀剪冬青树强求一律的办法，他要求让小花、无名的花也好好开放。三个月后他又发表了散文《阿咪》。这位被称为「辛勤的播种者」的老艺术家不过温和地讲了几句心里话，他只是谈谈牛活的乐趣，讲讲工作的方法。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要「反」什么，要向什么「进攻」。但是不多久台风刮了起来，他的讲话，他的漫画（《阿咪》的插图一一「猫伯伯坐在贵客的后颈上」）一下子就变成了

6、「反社会主义」的毒草。我也背上了一个沉重的包袱，上海第二次文代会上我第一个发言，大谈《作家的勇气和责任心》，我带头「发扬民主」，根据过去的经验我当时也有点担心，但料不到风向变得这样快。一方面我暗中抱怨自己不够沉着，信口讲话，我的脑子也跟着风在转向，另一方而我对所谓「引蛇出洞」的说法想不通，有意见。听见人批评《阿咪》，我起初还不以为然，但是听的次数多了，我也逐渐接受别人的想法，怀疑作者对新社会抱有反感。纵然我不曾写批评文章，也没有公开表态，但是冋想起这一段吋期白己思想的变化，我不能不因为没有尽到「作家的责任心」而感到内疚：在私下

7、议论吋我不曾替《阿咪》讲过一句公道话。其实我也不能苛求口己，我就从未替我那篇发言讲过一句公道话。那个时候好像有一种强大的压力把我仅有的一点独立思考也摧毁了。于是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我参加亚非作家北京紧急会议后冋到上海，送走外宾之前我到作家协会分会开会，大厅里就挂着批判我那篇讲话的「兴无灭资」的大字报。那天受批判的是一位不久就被迫跳楼的文学评论家，我被邀请处在「上座」，抬起眼便看见对面一张揭露我的「罪行」的大字报。我知道，我送走客人后，大祸就临头了。我还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实心里很害怕。我盼望着出现一个奇迹：我得到拯救，我一家人

8、都得到拯救。口己也知道这是妄想。我开始承认口己「有罪」，开始用大字报上的语言代替了自己的思考。朋友们同我划淸了界限，其实大多数的熟人都比我早进「牛棚」，用不着我同他们划清界限了。丰先生便是其中之一，我不曾到过他的家，但我知道他住在陕西南路一所西班才式的小洋房甲，我去作协分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