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言和现代书面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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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文言和现代书面语　　选自《汉语三论》（语文出版社2007年版）。何九盈，语言学家。 何九盈 从过去到现在都有这样的看法：文言和白话是二元对立的关系。而我们说文言也是现代汉语书面语的来源之一，这不是与通常的看法相左吗?为此，我们可以做一些调查，看看文言在现代书面语中究竟处于什么样的地位。我找了两篇作品来分析。一篇是鲁迅(1881—1936)的《从胡须说到牙齿》，另一篇是沈从文(1902—1988)的《市集》。这两篇文章均写于1925年。 鲁迅这篇文言成分多些。字、词、句子、文言的固定格式都有。下面按这些

2、成分在文中出现的先后列举一些例子：   每况愈下／束发小生／防微杜渐／讳言下体／讳之始／则昉于……／文人墨客／背道而驰／心心相印／幸勿误会／传之其人／遥想／呜呼／无病呻吟／无法可医／平居无事／待到慨言于“头颅谁斫”，“髀肉(又说下去了，尚希绅士淑女恕之)复生”的时候／艳羡／肇祸／白发数茎／揽镜慨然／淡然若忘／无所容心于其间／天夺其魄／越俎代谋／为大雅所不齿／闲情别致／先行肉薄……目睹门牙无恙／昊天不吊／曰／贵不可言／穷乡僻壤／并非故意和……正人君子们立异／欲罢不能／有所谓“西法……”也者／日日食之，神

3、效／如此者久而久之／所谓“齿垽”(盈按：垽字见《说文·土部》，音yìn。齿垽即牙垢)／触目惊心／切肤之痛／然而岂但没有而已么／古衣冠／自此以来，相承不废／秉政者／维新者出则西装而鞠躬，尊古者兴则古装而顿首(盈按：很工整的对仗)／执事者，将所谓“帛”或“爵”递给鞠躬或顿首之诸公的听差之谓也／而无如……何／斤斤于“无故”之辩／舞文玩法这些文言成分，有的现在还用，已与白话融为一体；也有些成分，与文言接触少的人读起来就费力了，其中有的是典故，更不好懂。鲁迅读古书多，运用文言的技巧很高，往往随手拈来，不露痕迹。

4、有的涉笔成趣，将原意稍加改变，贴切自然。如“贵不可言”，见《史记·淮阴侯列传》。原意指高贵，就权力地位而言。鲁迅说的“贵”乃指价格昂贵。还有些文白融合的句子也很能投合当时文人的脾胃。如：“而无如门牙，只有这几个，而且早经脱落何?”“无如……何”乃文言中的固定结构，“只有这几个”乃大白话。这样的句子，现在的年轻人就很难造得出来了。当然，也不必提倡。 沈从文发表《市集》时，只有23岁。他的古典训练显然不能与鲁迅相比，可从这篇小文章也能看出他的文言功底还是比现在的小说家强得多。请看《市集》开头的那段文字： 

5、   廉纤的毛毛细雨，在天气还没有大变以前欲雪未能的时节，还是霏霏微微落将下来。一个小小乡场，位置在又高又陡斜的山脚下，前面濒着儿的河，被如烟如雾雨丝织成的帘幕，一起把它笼罩着了。    开口就是文言字眼。用“廉纤”形容细雨，不见于口语，而见于古诗。韩愈《晚雨》：“廉纤晚雨不能晴。”黄庭坚《次韵赏梅》：“小雨廉纤洗暗妆。” “霏霏微微”也是文言，形容细雨濛濛的样子。它是“霏微”的扩展。柳宗元《为王京兆贺雨表》之一： “霏微四施。”其他如“濒”“帘幕”也都来自文言。“(léng)”不知是否为文言词，但《

6、玉篇》已有这个字，本意为形容身体瘦小，这里用来形容小河。《市集》其他段还有一些文言词语，如：“丰姿隽逸”“妒羡”“娟媚”等。 文言作为现代汉语书面语的来源之一，弹性相当大。它可以是生成性的关系，也可以是养成性的关系。 所谓生成性的关系是指许多文言成分本来就一直存在于文学语言之中，代代相传，经久不衰。如：“心心相印”“无病呻吟”“人所不齿”“闲情逸致”“穷乡僻壤”“久而久之”“触目惊心”“斤斤计较”“莫名其妙”“请勿吸烟”“岂有此理”“鞠躬尽瘁”“肇祸”“绅士”“鞠躬”“顿首”“君子”等，古今虽然有别，

7、但无古不成今，“今”是由“古”发展而来的，这种渊源关系是生成性的，而且通过汉字，巩固和加强了二者之间的关系。古今汉语的书写形式都是汉字。尽管汉字的读音古今变化很大，字意字形也有某些变化，但汉字总归是汉字，万变不离其宗。这一特点，即汉字和文言、白话的关系问题，外国人，明末传教士利玛窦早就注意到了。他说： 尽管在写作时所用的文言和日常生活中的白话很不相同，但所用的字词却是两者通用的。因此两种形式的区别，完全是个风格和结构的问题。何高济等译《利玛窦中国札记》27页，中华书局，1990年10月。    所谓养

8、成性关系是指文言与现代书面语的结合程度往往依作者的养成教育而定。鲁迅与沈从文就是很好的例子。鲁迅出身“翰林”之家，在三味书屋读了那么多古籍，青少年时代就以文言作为书写表达工具，收集在《坟》里的那些文言作品，可证他的文言写作修养已臻上乘。连最爱挑毛病的余光中也不得不承认：“鲁迅在早期新文学作家之中，文笔最为恣纵刚劲，绝少败笔，行文则往往文白相融，偶有西化，也不致失控。余光中《早期作家笔下的西化中文》《余光中散文选集》第3辑，291页。时代文艺出版社，1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