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残阳系列—屠龙手(下)

柳残阳系列—屠龙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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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龙手(下) 第十四章狄洵一招猛似一招,在先后不足人们眨眼的十分之一时间里传出的残酷武功,相汇成了一道巨大骇异的力量,像煞一片无形的劲流漫天罩地的吞噬下来,其声势之浩荡,匪夷所思!殷本及苗如僮根本无法相信眼前所见的一切,但事已至此,唯为奋力一搏了。苗如僮的银髯愤张,双目凸突如铃,他的双腕猛力一抖,手中匕首有如铁伞骤然张开,数十道尖锐细长的光芒,在“铮”的一声轻响中暴射而出,闪泛着刺目的蓝莹光华,再与殷本的剑刃光芒互相应合,完全投入了狄洵舞起的掌心劲流之内!此时在一旁掠阵的“洪威党”徒,像一群听雷的呆鸭,个个钉立不动,其实他们是吓呆了,即使想出手相助,亦找不着空隙。狄洵染满血迹的白色长袍,与“洪威党”的灰色衣衫飞舞,三对手脚在做着几百人都无法同时做出的动作,双方如闪电般分开,快得令人不及眨眼——殷本刚刚翻射而出,已经也站立不稳的坐到地下,他的一身灰衣支离破碎得成为条条片片,头发散乱的披挂于双肩。苗如僮几乎是飞了出去的,摔滚在数丈之外,沉重得宛如一块死肉般“轰”的跌在地下,面孔五官已经抽搐得走了原形。狄洵有如一尊石塑的魔像般挺立于黑沉沉的氲氤之中,他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大大的睁着,流露着湛然而浩壮的光辉,面孔上,却依然是一片近乎冷酷的淡漠之色,超脱世俗之外。狄洵的脸上有着如此漠然的平静,宛如这些痛苦根本不是发生在他的身上,宛如他的知觉已经完全麻木了⋯⋯其实——他原本雪白的衣袍,自襟之下已破裂得零零挂垂,斑斑的血迹,恐怖的溅满他的全身,匕首、短剑、狼牙棒都十分清晰的在他的肩头、大腿、以及胁下,留下血淋淋的记号,而苗如僮的匕首,更颤巍巍的嵌在他的左肩胛上,深深的⋯⋯当然他的敌人情况比他更糟数倍,殷本发梢上滴着血滴着汗,一张苍白的面孔,已变得枯黄如蜡,他喘息着,满脸的痛苦,刻划出一条条不规则的纹路,只近刹时,他已像个命如风中残烛的七八十岁的老头子,衰老无比!而苗如僮或许比殷本还要更糟一些,他混身上下被鲜血完全湿透,七孔中俱有血丝溢出,肤色转成乌紫,他仰天卧着,寂然不动。这位“洪威党”极具势力的首脑者,静静的蜷曲着不动,颔下的短髯,被汗水与血浆纠结成一团,夜风吹拂着他的衣角,衣角无力的微微飘动,这情景,实在凄凉,叫人不禁哑然!狄洵离开方才较斗的地方大约有五丈之远,他冷冷的望着他的敌人⋯⋯如果其他错落站着的“洪威党”徒不全被震慑住,他们应该有机会除去他们第一号的敌人,但是,他们个个呆若木鸡,不知所措。他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见的,这三位在他们心目中有如天神般屹立的首领人物,竟在一个时间里全都倒了下来,如此残酷地⋯⋯他们怔骇的目注着眼前这幕惨剧,这么恐怖,而他们的敌人脸上,却流 露着湛然而浩壮的光辉,这一切太不实在了,但又是千真万确的,一时之间,他们直觉天旋地转。苗如僮暂时已失去感觉,他惊、怕,但并不觉得痛,他只是静静的躺着不动。殷本没他的幸运,他的伤较苗如僮轻,但那阵阵的痛楚,却叫他有些忍受不住,即使他已用力咬紧牙,默默的承受⋯⋯他知道自己伤势是如何的沉重,在方才电光石火般的交击中,他已挨了二十掌六腿,像是魔鬼的咀咒,眼睁睁的看着而又无法回避,那场血淋淋的较量,真是沉重的打击!地下,依然有不少“洪威党”的手下,横七竖八的躺着二十来具断肢无头的尸体,这无异是人间炼狱,多恐怖的场面啊!方才首先发难的王昆,他的肩胛处,有一条尺许长的裂口,裂口之后,更有一条与裂口长度相等的创伤,鲜血汩汩滴溢,一滴滴,一滴滴坠落地下,在他四周地上都是他的血。但他还算是好的,这伤要不了他的命,不像殷本及苗如僮两人,看起来情况都十分不妙。有如噩梦初醒的“洪威党”手下,他们围着首领身旁,怔怔的望着仆俯于地的身体⋯⋯好—阵子——王昆在离狄洵约有五丈之外,凝注着眼前这魔鬼似的敌人许久,他的面色显然非常疲惫而深沉,他肃穆的道:“狄洵,你的确是个厉害的煞手,而且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狄洵的面孔上仍然没有任何的改变,他站在原地,悠悠的道:“如果咱们异地而处,你们会对在下稍存一点恻隐之心吗?你们如果不是心狠手辣,会以如此多的人力,对我展开人海战术吗?”王昆的双臂软软的微晃着,难涩的吞了口唾沫,沙哑的道:“不错,在刀口上玩命的生活,谁也不会对敌人仁慈,你以寡敌众,虽然杀了不少人,但你也必须以血偿还!”狄洵的眸子里闪泛着一片古怪的神色,冷酷的一笑,他深沉的道;“姓狄的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只要各位有能耐,在下眉头绝不皱一下。”“灵猴”王昆极为难堪的搐了一下嘴唇,他粗哑的道:“虽然要取你的命,‘洪威党’还得付出一点代价,但是我们决不吝惜,流至最后一滴血,也非取得你的首级不可。”狄洵忍住了肉体上一阵阵锥骨刺心的痛楚,他缓缓地道:“在我们展开另一次的拚斗前,我希望你们把我的小婢交出来。”王昆摇摇头,阴沉的道:“咱们生死未定,狄洵你没有资格跟我们谈条件,我们不接受。”狄洵并不动怒,竟然微微的笑了,他道:“王昆,你在江湖上还算是块材料,你们所有的手段可以冲着我来,对一位弱女子下手,难道不怕江湖上的人耻笑?”王昆不为所动,干涩涩的道:“姓狄的,你现在来跟我们谈什么江湖道义,已经太迟了,只有胜利才是公理。”狄洵奇异的一笑,道:“对你们这些黑手魅魔,江湖杂碎,唯有武力一途了⋯⋯” 王昆没有表情的摇摇头,缓慢的道:“狄洵,我郑重的警告你,如果你敢轻举妄动,那个漂亮的小丫头,不但会活不了,而且⋯⋯”他很狡猾的用手抹抹面颊,掩饰他因受伤而略为扭曲的脸,道:“那个小丫头会死,而且会死得很惨,你知道吗,狄洵?”狄洵往前迈出一步,王昆等人警觉的退了一步,狄洵冷凄的道:“听着,王昆,我也郑重的警告你,她身上有伤,如果你们因延误时间,致使他伤势恶化的话,‘洪威党’将永远在江湖上消失。”狄洵这段话说得有气无力,但听起来,却有如千斤巨鼎压住人的胸口。王昆有些急切的道:“姓狄的,我说过,你我之间没有条件可谈,你最好⋯⋯”狄洵正眼也不瞧对方一眼,冷漠的道:“王昆,你说的不错,我们不是在谈条件,因为你还不够瞧,我是在警告你!”王昆满脸涨成紫红,叫着:“姓狄的,你不要太嚣张,你还有人质在我们手中,你最好束手就缚⋯⋯”狄洵嘴角弯了弯,平静的道:“我再说一次,我将她寄在‘洪威党’,请你们帮她疗伤,过些天,我会再登门拜访带走她,那时她最好毫发未损⋯⋯”王昆面孔煞气暴现,尖厉的吼道:“狄洵,你未免太狂,太不把‘洪威党’放在眼里,天下没有这等便宜的事!”狄洵干咳了一声,沉沉的道:“我话已经说完了,希望你们全部记在心上,咱们后会有期了!”说话中,狄洵已霍然转身,正待离去!王昆几乎不可察觉的在暗中做了一个手势,于是,在周遭的灰衣大汉早已蓄势待发,此时,齐齐发出一片吼叫,自四面八方不要命的扑了过来,鬼头刀的寒光闪泛生辉。王昆口中同时大叫:“给我杀!”狄洵闪电般转了过来,一双炯炯的眸子突地杀光涌现,双手急扬,厉叱道:“找死!”随手抛出满天的暗器,“洪威党”众人刚才已见过狄洵厉害的暗器,闻声之下悚然一惊,扑向前的势子猛地一挫,自己人绊倒不少。王昆本欲冲向前,但他吃过狄洵发出竹片的苦头,见他故技重施,狼牙棒绕空飞舞,身形同时斜斜跃出,如何还敢追赶,但他仍希望自己的所属不要怕死,面孔的肌肉一硬,咬着牙叫道:“你们快拦住他,别让他跑了,还想什么?想找死么?”这些“洪威党”徒进退两难,只得做做样子,极为缓慢的开始移动。狄洵仰天狂笑一声,双腿一绞倏弹,又有五名党徒哀号着飞摔而去。紧跟着这五人跌震出去的身体,狄洵已似只展翅的大鸟腾空掠起,在空中略一盘旋,宛如流星闪跃的,快速的飞逝于浓黑之中。王昆恼羞成怒,对着他的手下暴吼如雷,跺着脚破口大骂道: “饭桶,死屎,你们这一群死人,这么一大群人连一个也对付不了,你们还吃不吃饭⋯⋯”坐在地上的殷本脸上闪过一丝恐怖的狞笑,他两个眼睛直愣愣的注视着狄洵飘然而掠的方向,突然满口鲜血喷溅出来。王昆心头大震,急忙奔过来,焦急的道:“老二,你不要紧吧!”殷本忽地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凄厉笑声,他直愣愣的双眼一动不动,嘴角还不断的流着血,他用手指着前方,连一句话也来不及发出,就“扑通”一声仰面倒在地下!在一旁的大汉一向畏惧殷本,今见他颓然倒地,竟又惶乱得不知所措,惊吼的叫了起来,不停有人骇然尖声大叫着:“二头目⋯⋯不成了⋯⋯二⋯⋯”王昆扶起殷本,又急又怒,叫道:“通通给我闭口⋯⋯”顿时,一大群人立即噤若寒蝉,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个!王昆自己也乱了方寸,摇晃着殷本的躯体,语音有些颤抖道:“老二⋯⋯老二⋯⋯”殷本从此再也不会回答他了。殷本双眼几乎突出了目眶,映浮着死鱼似的晕彩,显然他死得极不甘心,他死不瞑目,如何能瞑目,就这样走了⋯⋯王昆冷汗涔涔而下,额上的青筋突突浮跳,像痴了一样愕呆的扶着殷本,不言不动,他的心像被千万双钢针刺痛着。这短短的一夜,自己的弟兄死伤没数,仿佛已经历过数十个人生了,这每一度的人生,又是何其凄惨,何其匆促啊!⋯⋯当他犹不能从殷本的死亡事实中醒来时,他的耳膜又是一震⋯⋯那边,又有一小撮“洪威党”的部属,突然惊声大叫着:“不好了⋯⋯苗长老也不行了⋯⋯”每一个字都宛如一把剑嵌在王昆的心版上,每个字都似是一声旱雷响在他的耳边,现在,他宁愿倒下去的是他自己。王昆沉重的坐到地上,这一夜的浴血激战,就算再过个十辈子,只怕也忘不了。有一条人影站在王昆面前,恭声道:“禀⋯⋯”王昆一挥手阻止他再说下去,他已看见远处正有百条人影如飞赶来,他们奔跃得非常急切,而且慌忙,带头的人已渐渐可以看清了⋯⋯王昆蜡黄的面孔上浮起一抹凄然带泪的笑,他喃喃自语:“来了⋯⋯人来了⋯⋯只是晚了⋯⋯他们已经晚了一步了⋯⋯”气氛显然太过于悲凉,冷冽的空气中飘浮着血腥,飘浮着残酷,新的仇恨又在众人心中深深的种下了,只怕再也拔不出了⋯⋯那百条人影已经奔至王昆面前,为首的是一个面色苍白,看来孤僻而高傲的修长老者,目光一瞥,咬着牙道:“这⋯⋯怎么回事⋯⋯对手呢?”大家都不吭声,这修长老者恶狠狠的朝每个人瞪了一眼,吼道:“你们都哑了?说话呀!” 有一个面色青白的汉子站出来,道:“申大爷,你来的太晚了,狄洵那小子跑了,我们这老者就是原本这座庭院的主人,人称“乌金板”的申一康。申一康双眼一瞪,怒道:“为什么让他跑了?不是说好一关一关拦住他,消耗他的体力吗?怎么⋯⋯”哼了一声,王昆坐在地上,恨恨的道:“你自己不长眼睛,不会自己看啊,当然是因为拦不住,否则怎么会让他跑了。”申一康因与“洪威党”的大龙头是结拜兄弟,所以双方这次才联合,想要一举歼灭彼此的对头,却惹来这一场残酷的血战。申一康为人相当孤傲,难与人相处,尤其他与大龙头插过香,磕过头,所以他在“洪威党”内极受尊重,他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对人不假辞色,常常不客气的呼来唤去,仗的当然是大龙头的势,这一次对付“回春翁”等人,他俨然是指导者,调派人马,毫不尊重他人,党内的人却敢怒不敢言。以申一康一人想对付“百会镖局”这么多的高手,是相当棘手的,而“洪威党”大举前来助阵,他却像个缩头乌龟,躲在后面,让别人为他丧命,这一点更令他人不满。“灵猴”王昆在“洪威党”内的地位亦非常的崇高,连大龙头对他亦客气三分,但是申一康眼中只有大龙头,对他人一向不大理睬,如此血战过后,他方敢出来,而且如此不客气,王昆眼看战友死伤惨重,又见他趾高气扬的样子,如何咽得下气?王昆人本来就长的矮小,此时坐在地上,天色又暗,地上又躺着许多具尸体,以至于申一康甫一出现时,并没有发现他,气呼呼的怪叫,王昆憋了一肚子气,对申一康当然没有好口气。申一康一听声音,口气,再望望坐在地上的王昆,又好气又好笑,反讥道:“王兄怎么坐在地上,莫非是打的太累了,坐在地上休息呢?”王昆的脸上涨成一片通红,“呸”了一声,压着嗓子道:“是啊!咱们以真功夫硬拼当然累了,如果做个缩头乌龟就轻松了⋯⋯”申一康吐了口唾沫,怒道:“王昆,你嘴巴再不干净,老子就不跟你善罢干休。”王昆哼了一声,戏谑的道:“你唯一的法宝就是去大龙头面前告状,现在就去啊!哼!”申一康气得混身发抖,但见因他的调教,“洪威党”死伤如此惨重,他不禁矮了一截,所以没有再出口反讥,却小着声音嘀咕:“明明是个矮不隆咚的窝囊废,还他妈的充做大英雄王昆懒得再跟他争辩,一挥手,立刻有两名汉子扶起他,理也不理的,率领着他的属下转身就走,申一康气得咬牙切齿。看王昆等人走远,恨声道:“王矮子,咱们走着瞧!”在他身旁的都是“洪威党”的人,见他骂自己的领导之一,个个脸上露出极为不满的神色,但没有一个人吭声。申一康恨得重重哼了一声,吼道: “你们都是死人啊?不会把地面这些死猪,统统埋了⋯⋯”大家无可奈何,虽然他不是头儿,却是头儿的结拜兄弟,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懒洋洋的走开,为死去的弟兄们准备善后。申一康被王昆抢白了一顿,心中越想想气,不服气的道:“都是些没有用的东西!”说完,转头就走,许多人还在背后扮鬼脸,吐舌头,有的还吐了口唾沫,表示他们心里的不悦。这些人很迅速的抬走地上的尸体,还有几位尚有一口气在,他们也忙着救护,看了这么多凶死的人,心里难免嘀咕,其中有一个长的非常肥壮,一口锐利大钢牙,慢慢的道:“妈的,准是犯了冲,无缘无故的,跑了大老远,赶来这里送死!”另一个比他稍瘦一点,但比他高,所以看起来更雄武,接口道:“就是说啊,莫名其妙,又没有生意买卖,死的不都是白死,真冤啊!”另一个个子就小了许多,看起来很严肃,他尖酸苛薄的道:“你们看着别人死,说起话来,倒轻松得很?上面的话谁敢不听,你们罗嗦个什么!”第二个开口的那位,气呼呼的又道:“怪了,老子自己爱说两句话,碍着你什么屁事了,我操你的妹子⋯⋯”这个瘦子脸红一阵白一阵,吐了口唾沫,重重的跺了地上一下,怒道:“妈的,你嘴巴现在吐着什么鸟话,小心老子砸烂了你的狗嘴!”站在他们附近有一个年纪较大,说话也有份量些,喝了一声,骂道:“他奶奶的,你们有完没完?吵什么?前面的弟兄躺下了一大片,还有等我们救的,你们不动手,动脚,光动嘴皮子,有个屁用!”这人可能是个小头目,果然,大家不敢再出声,默默的工作着⋯⋯那一边——有一个满脸麻子的,低声的对他身边的兄弟道:“还好,咱们头儿逮了他们一个小娃儿,否则今天败得可真惨⋯⋯”他旁边这个竹竿身材的人,回答他道:“也不能说咱们输,可以说是两败俱伤,对方人也死的差不多了。”麻脸的打着哈欠道:“说实在的,捉那个小妞儿有什么用,还不是把那个大煞手再引来一次⋯⋯”竹竿身材的人伸了个懒腰,困困的道:“对呀!那个叫狄洵的小子,武功简直吓死人,他会不会再来救那个女娃儿?”又有一个粗哑嗓子的加入谈话,道:“一定会,那个女娃儿,听说长得很漂亮,年纪轻轻的,出落的像个小美人儿⋯⋯”接下来有几个不怀好意的邪恶笑声响起,又有一个道:“这女娃儿现在被关在哪里?”麻脸的很神气的道:“这个你们大概都不知道,她就被关在院子的最后一间⋯⋯”有一个人很不相信的反驳他,道:“算了吧!你就是谎话太多了,才会一脸的麻子,你怎么会知道?少吹牛了!” 麻脸的下巴一伸,怒道:“我当然知道,信不信由你们,他妈的,说我吹牛?哼!”这里拚斗的时间并不算很久,所以场面不算太紊乱,“洪威党”徒七手八脚的,很快的,这里渐渐的恢复了平静⋯⋯”谁也没有发现在此附近,有一个人隐伏于此,一头受伤的猛虎——原来狄洵一直留在附近——狄洵当时虽然掠走,但因还有小郁在敌人手上,所以他放心不下,又偷偷的潜回,想打听一下,以便把小郁一块儿带走。狄洵一直隐身在一颗树上,伤处他也给自己草草的包扎好了,身上的伤口痛得刺入了骨,但他仍打起精神注意四周的动静。申一康及王昆争吵的声音他全听见,而这些大汉的话他也没有遗落,即使得到的消息,不完全正确,但也不没收获。天渐渐亮,清晨的空气冷冽而新鲜,有一层薄薄的晓雾浮沉在远近,迷蒙蒙的,似一片多情的叹息,为这场参与血战的人。狄洵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会,殷红的血把他的白袍染得一片黯紫色的痂浆,他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再有血战等着他⋯⋯他静静的伏着,四周终于静了下来,没有说话的声音,没有脚步的声音,甚至连鸟儿的鸣叫,和虫儿的唧吱声也听不见了,或许全都吓跑了,是这么静,静的有些不大自然。狄洵咬咬牙,轻轻俯跃下来,脚步有些踉跄,他憋着一口气小心的向前移动。他已断定这附近暂时没有敌人了,但是,他仍然非常谨慎的移动脚步,向这排房子的后面行去。他知道敌人只是在做着短暂的休息,他必须争取这么一点时间,他已发挥出最大的以寡敌众的精神,他不宜再动真力了。走着,狄洵一面思潮汹涌,记挂着小郁的安危,但愿她的伤不至于有什么大碍,也希望“洪威党”的人以礼相待,别折辱于她。当然,他也惦念“回春翁”等人,是否平安的逃出去,想不到“百会镖局”在这一次战役中全毁了,曹正鹿受的打击一定不小。清晨的空气里浮溢刺鼻的血腥味,这气味是这般怪异,却又这么令人心悸。他已潜伏到了庭院的后面了,有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狄洵悚然惊悟,他急忙往一棵树后隐身⋯⋯他将面颊贴着瘰疠的树皮,冰凉凉的,狄洵凝眸往前探视,有两名灰衣大汉持着一式的“两刃斧”,在一间房门前巡视。这二个人不十分在意,在附近巡逡了几次,看得出他们的表情在憎恶中还透着几分不耐烦,他们只是在应付公事,做个样儿。这个时候,谁也会以为大战已经过去了,生还者就是胜利者,有谁会相信此时竟然还有人在暗处活动,企图救回人质呢?要对付这两个人太容易了,只要狄洵稍有口气在,对付他们就不成问题了。其中一个汉子掂了掂手上的两刃斧,“呸”了一声,骂道:“死的死,活的都去休息了,他妈的个屁,就咱俩个倒楣,还当什么差?”另一个也晃晃两刃斧,恨恨的道: “谁说不是,他奶奶的,连那个大黑头都睡觉去了,就⋯⋯”说到这里,他发现了有如一个幽灵,不,有如一个厉鬼般的狄洵⋯⋯ 第十五章这名吓得手脚发软,怪叫了一声,手上的两刃斧也“当啷”的掉了下来。另一个大汉出其不意,一见同伴如此,面色也一下子发了青,他急忙转头一看,两刃斧亦“当啷”掉了下来,骇得心腔“扑通、扑通”的跳,慌忙拉着同伴退出去两三步!狄洵面无表情,步履有些蹒跚的行进,他抬起眼睛看着面前这两个呆若木鸡般的大活人,神色沉重的凝视两人!两名灰衣大汉瞪着眼,张着嘴,不知所措的与狄洵对望着⋯⋯好一阵子——其中一个身体才震了震,嗓子有些发沙,仍逞强的道:“你⋯⋯你⋯⋯你是狄⋯⋯狄洵?”狄洵眉梢子瞟了一眼,平静的道:“既然你们认识在下,也省在下再多费口舌,自我介绍。”另一名大汉嘴角抽搐了一下,艰涩的道:“你⋯⋯你又⋯⋯回来干⋯⋯什么⋯⋯难道⋯⋯你不怕⋯⋯死吗?”狄洵笑了笑,道:“朋友,我要是怕了,我还会回来吗?大概你们怕了吧!”两人双双退后一步,急忙捡起地下的两刃斧,一名壮着胆子大叫:“你⋯⋯你好大⋯⋯的胆,赶快⋯⋯束手就缚⋯⋯咱们狄洵望望着他,低沉的道:“如果你是在威胁,那是找错了对像,我问你们几句话,最好别弄玄机,嗯?”两名大汉不禁一愣,打了个冷颤,其中一个色厉内荏的怪叫道:“你⋯⋯想活命就快走,咱们兄弟不为难你,你要⋯⋯”狄洵朝这两名灰衣大汉古怪的一笑,摸摸身上的痛处,道:“朋友,你的嗓门最好放低一点,否则你们跟躺在地上的兄弟不会有两样。”两人互对望了一眼,觉得狄洵说的有理,一人抖声道:“你⋯⋯你要问什么?”狄洵抿抿嘴,疲乏的笑笑,道:“你们捉的姑娘现在人在哪里?”两人本想回答,但一见狄洵身上的创伤,于是,两人胆量一大,慢慢的朝上靠了过来,个头较大的,对狄洵恶狠狠的道:“你只剩下一口气了,还敢在两位大爷面前大声嚷嚷⋯⋯”狄洵淡淡的一笑,摇摇头道:“连你们的头目,长老都不是对手了,你们能成什么气候?”两名大汉一使眼色,正待突起发难——狄洵倏然抖手,那柄长扇“呼”的反弹出去,“咔嚓”一声,三丈之外,有一株小柏树应声齐腰而断,那柄长扇滴溜溜的旋转而回,狄洵右手一伸,仿佛具有灵性,认得主人,又那么恰到好处的回到了他的手上!以纸扇为武器,而且如此锋利,狄洵这一手卓绝的武功显露,两名大汉一哆嗦,“噔噔噔”连退三步眼睛一下全发了直!片刻后,狄洵沉沉的道:“只要我的目标稍一改变,你们两个还能好好的站在那里发呆吗?” 这两位仁兄吓得几乎屎尿齐流,半晌开不了口。狄洵静静的望着眼前这两个几乎魂飞魄散的敌人,缓慢的道:“不要浪费时间,在我还有一点耐性时,你们最好小心保住自己的小命!”顿了顿,他又加上一句:“当然,你们如果活够了,那就另当别论!”两名大汉手足无措的呆在那里,豆粒似的汗珠顺额而下,嘴唇蠕动着,却发不出话来!没有人会觉得自己已经活够了,他们不想和那棵树同样命运,方才那棵柏树被凌空斩断的情形,使他们连拔腿的力量也没有了。狄洵混身斑斑的血迹,披散的长发,利刃似的目光,那形容,真是狠毒极了!他的面色一下子寒了下来,有如一层严霜浮布,却十分暴烈的道:“快说!”两个人惴惴的互瞧着,嘴巴蠕动了几下,一副欲言又止之状,狄洵淡淡的道:“看来我只要留下一位,他可能就会听话一点,是不是?”“是”字尚在狄洵的舌尖上留着一丝尾音,两名灰大汉已齐齐一抖索,争先恐后,口沫溅飞的惶然大叫:“在后面那一间⋯⋯那⋯⋯那一间⋯⋯”两人一齐用手指指着一间位在后面,位置比较偏僻的房子。狄洵血污斑斑的面孔上有一股令人颤抖的冷气,他没有表情的笑了笑,道:“谢谢你们,你们很听话!”两名灰衣大汉嗫嚅着,神色极为尴尬,较高的那个汉子似是横了心,咬着牙道:“你最好别不自量力,即使你救了那位姑娘,你也一样冲不出去的。”一双眼睛煞气毕露的盯向那较高的汉子,狄洵淡漠的道:“你真以为你们真的拦得了我?”他把目光转向较矮的汉子,他道:“你们大龙头及申一康住在哪里?”那较矮的被狄洵目光盯着,不自觉的感到后颈窝有些发凉,他畏缩的退了一步,祈援似的看着他的同伴,那个头大的汉子嘴巴动了动,他也不敢回答。狄洵冷冷的道:“你们浪费了我不少时间,朋友,我好像快失去耐性了。”矮个子的苦着脸,硬起头皮,嗓子干涩的道:“大龙头他⋯⋯他住在前面院子的左边厢房里,申⋯⋯一康住在他的隔壁。”狄洵嘴角撇了撇,道:“好,我的问题就这两个!”两人顿时如释重荷,急切的齐声道:“那我们可以走了?”狄洵笑了笑,道:“你们都是识时务的英雄。”两人暗里大大吁了口气,紧张的形色也松缓了下来,他们互相望着,两 人都是一脸活命后的侥幸与尴尬,不好意思马上离开。狄洵略一沉吟,道:“如果两位走了,在下的行动可能会有些麻烦,只好委屈两位了⋯⋯”两人互相觑视了一眼,那一眼中,写满了无告的窘迫,忐忑不安。狄洵微微一揖,笑道:“得罪了!”话声中,两个人都觉得腰处突然一麻,几乎在同一时间里软软倒向地下。狄洵再一抱拳,道:“在下只是点了两位软麻穴,一个时辰之后自然解开,请稍忍片刻。”狄洵一步一步艰辛的离去,他走路的模样是如此蹒跚,如此沉重,又是如此疲困与虚脱,好像只要轻轻一推便可以将他推退!两个人躺在地上,双眼睁得大大的,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得看着他走了。狄洵知道时间不多,不能再犹豫,咬着牙,他忍受着身上火炙一般的痛楚,勉强尽力走着,小郁就在里面等着他前去抢救呢!他不再多做耽搁,奋力推开门,他自己体力消耗过巨,他也是肉做的,不是生铁铸的,他不愿意再有敌人来阻拦。他安安静静的启开门,还好,四周没有个人影,一场连着一场的杀伐,此刻还有谁有精力再付出呢?但他仍必须靠运气。房间里面,是一间黝黯的房间,有一盏晕黄的桐油灯放在桌上,但是天已微亮了,而这个房间的采光并不好,所以才显得阴暗。房间的角落有一张还不算太坏的大床,在床上面有一个孱弱憔悴的人影——小郁。狄洵痉挛了一下,他强制住自己的激动情绪,勉强镇静的道:“小郁,我来了,你⋯⋯”小郁全身一惊,抽搐了一下,似突地自一个噩梦中惊醒,语声存着过分惊喜后的颤抖:“少爷⋯⋯是你⋯⋯”小郁的伤已被治疗过,还好她没有受到什么折磨,狄洵心下好过些,见她形容异常的狼狈与憔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凄恻与无告。狄洵温柔的拍拍小郁,低沉的道:“没事了,来,我背你,我们快点离开!”小郁望着他,目光里,有着过度的劳累与疲乏,迟疑的道:“少爷,你⋯⋯身上的伤⋯⋯”狄洵一言不发,背起了小郁,行出门外,他瞥一下地下躺着的两名灰衣大汉,左右打量着四周,边淡漠的道:“算他们聪明,如果他们敢再伤了你,我会双价索回血债的。”小郁在他背后,平静的道:“还好,他们还给我换了药⋯⋯”狄洵血污斑斑的脸上平板而冷酷,他低沉的道:“功过相抵!”四周静悄悄的,像是一干虫鸟也被夜来的拚斗所吓窒了,死气沉沉的,没有个人影马迹。在那一边——已隐隐传来喧腾的人语声,还夹着不断的惊呼大叫⋯⋯ 小郁喘了口气,慌张的道:“少爷⋯⋯他们来了⋯⋯”狄洵紧了紧背着小郁的左臂,缓缓的道:“放心,我们出得去!”一阵隐约、沉闷的杂沓之声远远传来。小郁在狄洵背后,声音幽渺轻细得只有狄洵一个人听得见:“少爷⋯⋯还是你一个人走吧!”狄洵全身猛的抽搐了一下,他微微仰头,却异常平静的道:“小郁,我会尽力带你出去,不管如何,我们决不留在这里。”刹时,在他们四周出现了数十名大汉,为首的是个大胡子的粗汉。他们兵刃的光芒闪浮着寒光,再衬着那一张张冷漠生硬的面孔,越显气氛僵酷而沉重了,死亡的僵酷,沉重的阴森。大胡子一双眼睛冷得带森,脸上毫无表情,他死死的盯着狄洵,不带一丁点人味。小郁急剧的抖索着,面色灰白,四肢痉挛,她恐惧极了,她怕拖累狄洵。大胡子咽了口唾沫,眉梢子动了一下,阴沉的开了口:“姓狄的,想不到你还敢回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狄洵四周看看,平静的道:“你们实在不应该出现,对你们不会有好处的,朋友!”大胡子冷泠一笑,道:“姓狄的,你已离死不远,何必逞强呢?”抿抿嘴,狄洵低沉的道:“狄洵既然敢再来,岂会怕了你们?依在下以前的惯例,我流一滴血,一定要叫对方流千百倍以上,以做偿还。”大胡子的鼻孔一张,他压制着愤怒,恨恨的道:“你不必太狂妄,姓狄的,‘洪威党’不是你撒野的对像。”狄洵吸了一口气,他感到一阵隐隐的晕眩,胸口也有些昏闷。他用力摔摔头,那阵阵的,像一波波的浪涛似的昏晕感更严重了,嗓音已变得有些沙哑:“朋友,你最好让路!”大胡子冷森的一笑,重重的道:“那只得凭个人的本事了。”狄洵淡淡闲闲的一笑,一步一步,慢吞吞的往外围走了过去。大胡子哼了哼,蓦地一挥手,两旁的灰衣大汉闪电般往两侧跃开,把狄洵困在中心。在对方还未有行动之前,一条淡淡的白影箭似的飞起如箭般的射出重围。没有看清他是如何动作的,两名灰衣大汉已狂号着摔出三丈之外。狄洵又感到眼前一黑,他听风辨位,电光石火般的移位,闪挪着躲过了大胡子的攻击,大肘在他的猝退中捣向一名大汉。体内那股疲乏与晕眩的感觉越来越重了,像是一个无形的魔手紧紧抓着他的心脏。似一道流泻,他纵飞着闪开了一连串的狠辣攻击,在漫天的掌影旋舞里,身形已倏而掠出六丈,但他觉得有些沉重迟滞!大胡子大吼连连的追上,怒骂道: “是好汉,咱们就拚个生死!”狄洵一言不发,强制提住一口气,在这股真气的流循回荡里,他似一缕被狂风吹拂的轻烟,那么快捷的飞掠而去,去得无影无踪。片刻间,他已速起速落,离开了申一康那幢偌大的庄院。黄豆大的汗珠自额际、鬓角、鼻洼溢出,他强闭着呼吸不敢喘息,他知道,只要一喘,他体内的力道就要消散了。口腔里又苦又涩,喉头干得似是有一团火在烧,他用力眨着眼,看出去,什么东西都是花眩眩的,仿佛有一层蒙蒙的雾。背后的小郁声音细得如蚊虫在叫:“少爷⋯⋯我能走⋯⋯我下来自己走⋯⋯”她一开口说话,狄洵才感觉小郁的体重,像是突然增加了不少。他背着小郁,软绵绵的,她知道小郁的伤不轻,不可能自己走,不过是体恤自己罢了。他不能说话,空着的左手拭去汗水,觉得自己心跳加快,内外衣衫也被汗水湿透了,黏腻腻的,贴在身上似糊着一层皮。他艰涩的吞了口唾沫,脚下加上一把劲,却像同时也加上了两串铁锤,是如此沉重,如此困滞,宛如被地面吸着。为避免“洪威党”的人追来,他只管拣荒芜的庄稼地里行走,地面凸凹不平,加上背上一人的重量,压得他背直不起。再抹一把额头的汗水,立在原地,休憩了一会,他吃力的往前行去。他不知道“回春翁”等人朝哪一个方向逃去,别跟他们叉了方向才好。这样没有目标的走,路像是永远也走不完,那么漫长,那么遥远。又紧了紧背着的小郁,狄洵拖着重有万钧的脚步,吃力的一步一步移动着。他只得凭运气,朝着前面一片陵脊走去,陵脊后面,可见隐隐的杂草丛生,是个可藏身的地方,但愿“回春翁”他们也发现到。狄洵弓着身,过了好久,他终于吁了口气,他已上了陵脊,暂时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了。他吃力的坐了下来,放下小郁,此时他才仔细看看小郁的伤势,只见好逢乱的长发散披向下,动也不动,已经晕了过去。小郁闭着眼,嘴唇苍白得吓人,狄洵激动的叫了声:“小郁⋯⋯”他下面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杂草里“唰啦”响了一声,一条高大的人影自斜刺里猛扑上来,连吭也不吭,一柄大刀直砍他的脑袋。狄洵的身形本能的倏然半侧,右手一抖猝截,“当”的一声撞击声里,他的长扇已像蛇信一样,伸缩之下指住了那人的胸膛,他又以身躯护住了小郁。狄洵抬头一看,忙着喊:“兄弟,是自家人啊!”那偷袭者原来是“百会镖局”唯一的生还者,看见狄洵,急收回大刀,臊得他脸红脖子粗,窘迫十分的嗫嚅道:“狄大侠,你⋯⋯草木皆兵⋯⋯所以⋯⋯”手腕一挫,狄洵身上的创伤痛得他直咬牙,喘了口气,道:“他们人呢?” 这大汉朝里一指,呐呐的道:“我们突围,也不知道上哪里去等狄大侠,大半夜见不着,大家都急死了⋯⋯”狄洵点点头,道:“帮我扶了这位小朋友吧⋯⋯”那汉子慌忙扶起小郁,三人躬着身,分开浓密的杂草往里走,进去丈把远,见“回春翁”、曹正鹿、小雯坐在地上,神情很疲困。“回春翁”一听声音,忙睁开眼睛,看见狄洵,拉开他沙哑的嗓门道;“老弟,你回来了,急煞老哥哥我了。”“回春翁”的脸孔此刻显然憔悴不堪,灰白泛着铁青,眼眶微微的潮湿。狄洵缓缓的走过去,拍拍他的肩头,孱弱的道:“翁兄,在下不是回来了。”小雯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孔上,展现着一片焦急欣喜的神情,抽噎着道:“少爷⋯⋯小雯以为⋯⋯”眼泪一串串的掉了下来,哭的像个泪人儿。狄洵咬着牙,语声坚定的道:“小雯,我回来了,你怎么反而哭,我不是好好的⋯⋯”曹正鹿平素不甚明显的皱纹,现在看去却这般深刻与密集,宛如就这一夜已使他苍老了三十年,他低低地道:“连累你了,狄兄!”狄洵睁开了一直半闭着的眼睛,他缓沉地道:“士为知已者死,总镖头千万别再说。”“回春翁”这才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道:“老弟,你的伤很重,我得先帮你治好再说。”狄洵垂下眼帘,悠然道:“我还挺得住,倒是小郁,差点要了她的小命,翁兄你先看看。”“回春翁”撕开一块白布为小郁裹伤,心痛的道:“可怜小丫头,这一刀如果偏一些,说不定会要了她的小命,总算是福星高照。”点点头,狄洵道:“小雯,你来照顾她!”“回春翁”用一块净布为狄洵擦拭污血,大鼻子抽动了一下,道:“老弟,我真服了你了,看你这一身伤,要是别人三条命也不够看,你还背个人,走了这么一大段路,我有时真怀疑,你是不是人。”闲散的一笑,狄洵故意道:“我是个魔鬼不是人,你最好小心一点。”“回春翁”再撕开一块白布为狄洵包扎伤口,翻着眼皮子叫:“认识你这种魔鬼,值得!”曹正鹿萎顿得像个大病未愈的痨汉,神情颓唐,叹气道:“任务未完,‘百会镖局’的弟兄全军覆没,还有‘三义门’的朋友,叫在下如何跟他们交待,还得护送⋯⋯”“回春翁”侧过脸瞪了曹正鹿一眼,嗓子哑生生的道:“放心,老夫死不了的。”狄洵沉默了一会,低沉的道:“总镖头,陶兄及范兄呢?”曹正鹿又叹了口气,道:“混战中,我也没有留意,只怕是凶多吉少,他们都是我的好兄弟。”狄洵咬咬下唇,道: “生死自有天命,或许他们也已逃出去也说不定,总镖头不须太过忧虑。”曹正鹿怔了片刻,长长的叹了口气,又哀切而伤感的道:“只怕难了⋯⋯”“回春翁”沉重的道:“老弟,现在咱们怎么办?”狄洵淡淡地道:“依在下的看法,‘洪威党’这次受创极大,他们大约无心再追击我们,我们就此赶路,别再理会他们,一路小心些即可。”“回春翁”怔怔的望着狄洵,好一阵子,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小老弟,说真的,想想我还真咽不下这口气,他妈的!”曹正鹿两眼一翻,愤怒的道:“难道我那些弟兄就这么白白丧命了吗?他们要付出代价。”狄洵淡漠的笑笑,道:“总镖头,事有轻重缓急,我们当今第一要务,是保护翁兄平安到达‘青藏派’,这些债以后再算,千万别误了时间。”曹正鹿一咬牙,恨恨的道:“可是在下咽不下这口气⋯⋯”狄洵又淡淡的一笑,道:“别说我们了,就是‘洪威党’及申一康,只怕他们也不会就此罢休,往后即使我们不找他们,他们也会找上来,这笔帐暂且记着。”曹正鹿戚然道:“狄兄说的是,目前也只有这样了。”“回春翁”恨得重重哼了一声,道:“等我治好了老朋友的病之后,看我不回来把他们的骨头一个个拆掉。”狄洵笑了笑,淡淡的道:“咱们先在此歇息,然后再下山找个住的地方,换件衣衫,即刻赶路。”“回春翁”颔首道:“只是老弟你的伤⋯⋯”狄洵抿抿嘴,道:“放心,在下挨得住,咱们只要离开‘矽风谷’,或许‘洪威党’的人就不会追上来了。”各人坐在地上,小郁也醒了,不过疲乏些,大致已无碍了。狄洵仰望天空,零零落落有几片白云,有些单调,有些空洞,更有些无可言喻的寂寞凉凄。四周的杂草在北风里摇晃抖索,发出阵阵枯涩的挤轧之声,一簇簇,一丛丛的,总是像染了那么几分无奈的凄切与冷清,草端随风摆动着,似在诉说人世间的坎坷与苦痛⋯⋯曹正鹿心思重重的休息,他的嘴唇焦裂的翻着燥皮,连那双眼也灰涩涩的夹着一层苦郁,他与狄洵并肩坐在一块,越发显得他的衰老。“回春翁”心中只是念着老友,不知他如何了,这一路上可别再担搁了。各人各想着自己的心事⋯⋯良久⋯⋯狄洵懒懒的收回目光,一笑道: “各位,我们可以启程了吧!”“回春翁”睁大着眼,有些迷惘的瞧着狄洵,关切道:“老弟,你是铁打的,还是钢铸的?我们都还好,你⋯⋯”狄洵洒然一笑道:“在下对自己很了解,死不了的,咱们越快离开越好,没一个是完好的,再碰到对手可不是件好玩的事,是不是翁兄?”“回春翁”摇摇头,凝重的道:“如果你真的能走,当然最好,但是千万别逞强,这可是玩命的!”狄洵笑了笑,淡淡的道:“翁兄果然是神医,多亏了你的药,否则在下还真站不起来呢!”狄洵此言一出,不由把“回春翁”逗得得意的笑了,方才的沉闷气闷也因此而扫除大半。曹正鹿仍满怀心酸,两眼中无可抑止的浮起了一层泪光,忧伤的道:“此行仰仗狄兄的地方还很多,狄兄你千万得好好保重才是!”点点头,狄洵道:“多谢总镖头的关切,狄某不会有事的,我们慢慢走吧!”六个人分开了杂草,缓缓行了出来,他们在荒野走着,十二只眼睛却小心翼翼的随时注意周遭的动静,这里可能还在“洪威党”的监督之内。各人走着,走着,道路蜿蜒在左侧远处,隐迷于灰苍苍的大地尽头,没有人影马迹,静寂如死,倍增各人心头沉闷的感受。两座山夹着一片小小的树林,一条水绕着林侧蜿蜒流出,干干净净的小路几条,这里看来实实在在是个好地方,不知叫什么名字。“百会镖局”那名兄弟道:“总镖头,咱们到哪儿歇去?”曹正鹿沉吟了一会,道:“这里我也不熟,依地理位置来说,可能已经不属于‘矽风谷’了,咱们再往前走走,过了这片林子,或许有集镇之类的。”有些困乏的吁了口气,狄洵道:“不知尚有多远方有住宿的客栈?”曹正鹿往前面张望了一阵,心里略为琢磨了一下,道:“再过十里应该会有市集。”十里地又是何其难熬,听在狄洵耳中沉甸甸的,一口气挺着的他,便是再艰辛,再难熬,也只好忍痛走下去了⋯⋯他吃力的走着,犹不时回头,和蔼的对小郁小雯两人道:“再走一会儿,我们就可以休息了。”终于——他们走了约十五里路,他们找到了一家客栈,很简陋,但很宁静的地方,他们六人好好吃了一顿,也睡了个舒适的觉。这里空气鲜美,隐约的高山,几缕云,一片梅林,再加上医术精娴的“回春翁”,狄洵等人的大小伤势痊愈得很快,已能行动如常了。狄洵喜欢悠闲的坐着,双目迷蒙的眺望着远山,欣赏那股迷幻的美,令人心神儿都在不自觉的微带着几分醉意,他又想起山上的小木屋,只是如今,连个影儿也没迹可寻了。狄洵已换了一袭新的白袍,白的柔和而尔雅,有闪闪的丝光,衬得他越 发唇红齿白,加上他原本具有的书卷气质,使他看起来俊俏飘逸得似神仙中人,不染一丁点人间俗尘。缓缓的,“回春翁”负手自里面行,看到狄洵,他口气温沉地道:“老弟,今天觉得如何?”狄洵淡淡一笑,平静的道:“好多了,翁兄的医术令人敬佩!”“回春翁”哈哈一笑,走过来与狄洵并肩坐下,颔首道:“老弟,不是老哥哥我夸你,你的体质异于常人,你这一身的伤要换了别人,即使有我医治,少说也要个把月,你才三天,竟已痊愈⋯⋯”狄洵站起身,道:“要不是你,咱们这几个人只怕还有苦头吃呢!”“回春翁”忽然沉默下来,一双眼睛也蒙上了淡淡的愁郁,他遥注着远山,若有所思的轻喟了一声,不再说话了。狄洵知道他的心意,扯了白袍的前襟,道:“翁兄,你是惦挂着青灵居士的病情?”“回春翁”苦笑了一下,道:“是的,老朋友相隔千里,又知他病重,却一路上频遭阻拦,真怕⋯⋯”顿了顿,“回春翁”又道:“他心里一定也急着要见我。”狄洵洒脱的一抛衣袖,道:“翁兄心情在下能够体会,救人如救火,咱们即刻动身!”怔了怔,“回春翁”有些不安的道:“老弟你元气未复,怎好再奔波赶路,我看⋯⋯不差一天,明天再行。”狄洵胸有成竹的一笑,道:“此去‘青藏派’,不过几百里路吧!千万不可因在下而担搁了。”狄洵唤出小雯,要她通知众人,马上准备动身,小郁的伤大致痊愈,精神萎顿些,所以侍奉狄洵的事,完全由小雯一人负责。曹正鹿严肃的道:“狄兄,我等受的都是皮肉之伤,而你的伤势如此沉重,不宜⋯⋯”白袍一摆,丝光闪闪,狄洵旋飞而出,人在空中,笑声摇曳而起:“你们追得上在下再说吧!”由于他的动作与冲动太快,看起来就宛如一溜淡淡的白色烟雾,眨眼之间已飘出了十丈之外。曹正鹿赞叹的颔首道:“好俊的身法!”小郁、小雯不敢怠慢,迅速的追随狄洵的背影而去。“回春翁”三人在后头,亦展开轻功,急追前面三人而行。狄洵提着一口精纯而蓬勃的真气,那么轻巧而又快捷无匹的奔掠飞驰着,于是,后面的五个人便被抛下了⋯⋯狄洵奔跃中的速度骇人听闻,只见淡淡的一条影子凌虚而过,而那条影子却已到了目力所及之外,惊鸿一瞥,惊鸣已渺。逐渐的,远远的,前面一片梅树林已映入视线,不知此处是何地名⋯⋯狄洵双臂一张,身形拔空而起,在空中一个美妙的转折,人已斜斜落到了十丈之外。一口气在四肢百骸中呼呼流转,俊美的面庞上没有一丝吃力喘迫的表 情,他脚尖沾地,方待再起,一个清朗的喝采声突地传来:“好身法!”“唰”的一声,狄洵待身形就地猝旋,目光瞥处,远方,已看见一个六旬左右,文士打扮的俊雅人物在向自己凝望。此人精神矍铄,体魄强健,鹤发童颜,长成一副长寿之相。他一身蓝色软缎子夹袍,目如星,眉入鬓,方嘴隆鼻,一副堂皇威武貌!狄洵停住了去势,双目以他惯有的淡漠神情注视着突然出现的怪客。那人向前走了几步,冷冷的看了狄洵一眼,大咧咧的道:“不过二十九岁的年轻人,能有此修为,的确不容易。”狄洵感觉此人相当狂妄,是他出声才拦住了狄洵,可是他的态度却极为高傲,有一丝疑惑自狄洵心头掠过,他道:“陌路之上,相见有如不见,多谢兄台夸奖,在下告辞!”那人神色一沉,冷冷的道:“不报个万儿就走?不怕对老夫太失礼了?”狄洵眉梢子一扬,表面上却仍然平静如恒的回答他道:“荒野枯林之外,阁下拦路搭讪,问名攀姓所为何来?”那人阴沉的瞧着狄洵,语声冷厉的道:“大胆!‘九幽郎君’面前有你小猖狂余地吗?”“九幽郎君”四个字甫始进入狄洵耳中,便仿佛有四记沉雷响了四下,狄洵惊异的道:“‘九幽郎君’朱剑魂?”带着三分轻蔑意味的一笑,朱剑魂斜睨了一侧的狄洵一眼,低沉的道:“不错!”狄洵注视着朱剑魂良久,悠然道:“久仰大名,今日得之一见,万幸!”朱剑魂闻言之下轻蔑的笑了起来,之后随即萧煞的道:“你是谁,敢对老夫这种态度?”半侧过身,狄洵悠悠的道:“在下姓狄,名洵,有些朋友称我‘降魔’,请多赐教!”朱剑魂入鬓的眉毛一皱,低低地道:“你就是‘降魔’狄洵?” 第十六章点点头,狄洵道:“正是在下!”两人心里都存有一份戒心,“九幽郎君”朱剑魂盛名早扬,白水黑山之间,凡是道上朋友无不让他三分,他俨然是黑道上的总魁!由于朱剑魂成名极早,久而久之,难免造成他目中无人的个性,而且他心之狠、之辣,恐怕无人能及,据说他从不给对手一见全尸,都是血肉模糊,开肠破肚,或者脑浆四溢!提起他的大名,只要在道上混过的,没有一个不蹙起眉头,心惊胆跳的!狄洵则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无人出其右,非但像貌英俊朗润,自然流露着一片无可言喻的恂恂儒雅之气,不管在任何时候,他的神色永远镇定,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雍容气度,如此胸襟,诚属不易!如此两位江湖上杰出难得的人才,在心理上难免有较斗之意,谁也不服谁,但也都为对方的气韵超脱而暗地折服。以朱剑魂在江湖上的声威,他以为只要听到他的名号的,俱应肃然起敬,不料眼前此人,不过客套的表示一下意思,叫他甚为不悦。朱剑魂心头冒火,但他又强忍了下去,道:“听说你很狂傲?”狄洵不禁呆了一下,依旧缓和的笑道:“不敢,比起阁下,在下这么一点道行,焉敢狂傲?”朱剑魂算鼻腔里冷冷一哼,尖刻的道:“你最好心口如一,咱们之间或许可以和平解决,免动干戈!”狄洵暗吃一惊,低沉的道:“在下有什么地方得罪了?”朱剑魂面色一沉,冷冷的道:“得罪?谅你也不够看!”这位玩世不恭,飘逸脱尘的狄洵,轻淡淡的笑了笑,尔雅的道:“狄洵年幼,学浅才疏,有数言奉告,若有顶撞干犯之处,尚祈莫予见怪⋯⋯”顿了顿,狄洵又道:“武林中少有穷一世之间仍能屹立如固的英雄,阁下在江湖上名震遐迩,尚且须自我珍惜,江湖风云变化莫测⋯⋯”不待狄洵将话说完,朱剑魂已剑眉倒竖,满面寒霜的道:“你在教训我?”狄洵淡淡的一笑,道:“在下年轻识浅,自是难与阁下相提并论,贸然奉言相谏,还请见谅!”朱剑魂神色更冷,怒道:“江湖中人传言你很骄傲,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只是你找错了对象!”狄洵坦然一哂道:“在下本性如此,不需要选对象!”朱剑魂心头的怒火突然暴升,他红了眼,大叫道:“姓狄的,你大概没有见识过厉害吧!” 狄洵实在不愿跟他多起争执,道:“在下另有要事,办完之后,定当专程至‘独渺洞’拜访阁下!”朱剑魂厉声吼道:“不必了,现在咱们就把事情解决了,拿来!”狄洵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但他故意装迷糊,缓缓的道:“在下欠了你银子?还是⋯⋯”朱剑魂额上青筋暴起,他暴厉的道:“姓狄的,你少在老子面前装蒜,‘彩虹珍珠剑’快拿来!”狄洵背负双手,双眉一挑,笑道:“原来你已经知道这把剑在我手上,只是你尚未告诉在下,朱固尊他是为何而死的。”朱剑魂上上下下朝狄洵打量了一阵,皮笑肉不笑的道:“你在江湖上也有个名儿,老夫却是横行四海,从不相扰,这次也希望你不要自找麻烦。”狄洵冷冷一笑,道:“如果在下如此容易把‘彩虹珍珠剑’交给你,你不觉得太便宜了?”朱剑魂气得一张面孔通红,满头银发倒竖,目注对方,道:“那剑本就是老夫之物,落入朱固尊手中,老夫不过是讨回已物,你竟敢对老夫挑衅,哼,你大概活腻了。”狄洵满不在乎的一笑,道:“如果你能说出此剑的来龙去脉,在下自然双手奉还!”朱剑魂闻言之下,眼珠子斜吊了一下,狠狠的“呸”了一声,吼道:“老夫知道的为什么要对你报告,小子,你太不知好歹了。”狄洵舐舐嘴唇,缓缓的道:“此事在下既然已插手,断无中途撤手之理,你想如何?”朱剑魂走前了几步,正待开口说话,背后,一阵脚步声传来!深沉而儒雅的狄洵,有一丝极难察觉的紧张之色溢于眉宇,他本想尽快摆脱朱剑魂,“回春翁”等人到了,只怕事情有变。洒脱地,狄洵的白袍摆了个优美的角度,他转过身去,“回春翁”等人已到跟前。朱剑魂带着三分轻蔑的一笑,望了“回春翁”一眼,这一眼却觉得有些面善,他仔细再看,又行了好几步,蓦地脱口大叫:“‘回春翁’!”“回春翁”停了脚步,望望狄洵两人,勉强笑了一下,道:“久违了,朱当家!”咬咬嘴唇,狄洵压低了嗓门,道:“原来两位是旧识,倒出乎在下预料之外。”“回春翁”以前曾经为朱剑魂疗过伤,但对他的为人并不欣赏,所以平素彼此不来往,此地相逢,纯属巧合!“回春翁”神色一沉,又立即堆下笑容,道:“老弟你怎么也识得这位大英雄呢?”狄洵摇摇头,道:“也是方才识得,朱当家的正与在下闲话家常呢,是不是?”朱剑魂到底欠了“回春翁”一份情,不管他如何狂傲,在道义,或声誉上,他都得忍让几分,即使“回春翁”并不和颜悦色!朱剑魂皱了皱眉头,道:“狄洵,‘回春翁’在场,老夫不便与你动手,不过,我们的事总有个办法解决。” 略一沉吟,狄洵道:“在下此时正有要事,事完之后,即使阁下不找我,我也会找你,咱们就约定半个月后‘独渺洞’再见,如何?”朱剑魂颔首道:“好,半个月后,希望你带着东西到‘独渺洞’来,不可食言。”狄洵微一抱拳,道:“这是自然!”朱剑魂对其他人视若无睹,仅对“回春翁”略为颔首示意,道:“老夫告辞了!”他探目向四周打量,不待众人已有所表示,瘦削的身子已怒矢般激射而出,似是一抹流光般飞快超过这片旷地而失去踪影。曹正鹿长长的吸了口凉气,揉揉眼睛,呐呐的道:“太快了,他的轻功实已登峰造极!”“回春翁”也感慨的道:“这老家伙的确是块料,可惜人在黑道,否则该是个顶天立地的好汉!”他把目光移到狄洵脸上,又道:“老弟与他结有怨仇?”略一犹豫,狄洵道:“那倒不是,只是为了一把‘彩虹珍珠剑’,他找在下要⋯⋯”狄洵将在“孤伶山”发生的事,大略说给他听,以及自己再度出现江湖的原因。“回春翁”大大惊异了,思索了一会,他道;“这把‘彩虹珍珠剑’老夫也听过,只是⋯⋯”怔忡了良久,“回春翁”恍然道:“‘青藏派’的灵子居士知道这把剑,咱们这趟去,可以顺便问他。”默默一笑,狄洵道:“无巧不成书,那真是太好也,咱们快走吧!”“回春翁”低徐的道:“说真的,老弟,你实在不应该招惹那个老怪物,难缠得很。”狄洵淡淡的道:“在下生性如此,但属无奈!”一行人行动更快了,几乎像夜空中划过的流星,他们希望最迟在明早能够赶到。朝“青藏派”的路上——这尽是一望无涯的荒地野郊,难以寻得出一条可以正式称为道路的,但是四处杂草中的蹄洼说明了不久前有许多人打从这里经过。狄洵眼睛向四周打量了一下,轻喟的道:“好像有人比我们快了一步⋯⋯”“回春翁”半侧过面孔,道:“老弟,你在说什么?”狄洵含蓄的笑了笑,道:“翁兄,你们有没有发觉好像有大批人马从这里经过不久?”“回春翁”有些动容,道;“怎地,老弟,有什么问题吗?”六人正跃上一片斜坡,平静的掠跃着,前行的狄洵缓缓的道:“翁兄,上回在‘矽风谷”,在下曾有过预感,现在同样的感觉又来了。”吐了吐唾沫,“回春翁”道:“莫非‘青藏派’有了什么变故!” 六个人身形忽起忽落,又速速腾射而出,冲着风,狄洵道;“已经靠近‘青藏派’了,到了就知道。”他们一面奔掠一面说着话,后面的“百会镖局”的弟兄及小郁、小霎就没有这么大的道行,三个人提着一口气拚命紧紧跟随,半步也不敢落后。现在,他们已经到了‘青藏派’的势力范围外缘——“青河镇”。他们远远望去,前面一片寂静,寂静得有点异常,没有一点声息。这种寂静,使人感到一种不祥的阴影,使人觉得背梁上有些冷嗖嗖的了。轻轻吁了口气,狄洵道;“翁兄,依你看⋯⋯”“回春翁”微微注视了一会,半晌,他道;“的确太安静了,只怕不是好事。”曹正鹿幽徐的道:“以‘青藏派’的实力,其他的帮派只怕不敢轻易冒犯吧!”狄洵沉静了一会,谨慎的道:“还是小心点好,你们在这里等我,待我先过去探探虚实!”“回春翁”有些迷惘的道;“咱们与‘青藏派’是友非敌,如此偷偷摸摸的,只怕不宜。”微微沉吟了一会,狄洵道:“在下只是发现气氛有些不对,翁兄,咱们一天当两天用,急速的奔驰,到了‘青藏派’的范围内,他们不应该至今无人出现。”端详了片刻,“回春翁”缓缓的道:“老弟你说的是,只是我不敢相信,有谁敢来找‘青藏派’的碴!”曹正鹿不解的道;“过了青河镇才到‘青藏派’,或许再走近些,就有他们的人了。”狄洵轻轻的道:“大凡一个在江糊上成名的大帮派,他们之所以成名,自有其道理,但是他们事事无不谨慎小心,所以他们的势力往往很大,否则等敌人进入核心,抵挡起来就有困难了。”愣了一下,曹正鹿道:“狄兄,咱们如何处理是好?”狄洵平静的道:“由我先潜进去,如果没事最好,要是有事咱们也好再作应变的打算。”“回春翁”忙道:“不管怎么说,这事都该由我去做,怎好再麻烦你⋯⋯”狄洵淡雅的道:“翁兄无庸客套,在下义不容辞!”“回春翁”低沉的道:“那么,老夫与你去上一遭!”曹正鹿皱着眉,道:“这事在下想来,还是在下去的好,或者在下与两位同行⋯⋯”负着手蹀踱了一会,狄洵一笑道:“事情尚未明朗前,在下只是去查看究竟,人多并无益处,在下去去就回,或许只是在下过份谨慎罢了,两位都留在此,准备应变!”曹正鹿微微拱手,低沉的,诚挚而感动的道:“狄兄,有劳了!”“回春翁”亦严肃的道:“老弟,你千万小心,一有消息,即刻转回,千万别一人冒险。” 点点头,狄洵探目向四周打量着,好一会,道;“翁兄,总镖头你们先藏身在左侧这片树林里,我去去即来。”小郁睁着那双水盈盈的眸子,不瞬眨的睇视着狄洵,轻悄的道:“让小郁陪你走一遭!”小雯柳条似的眉儿一皱,道:“姐,你伤刚好,要去我陪少爷去。”狄洵摆摆手,阻止两人欲启的唇,笑笑道;“你们两个都留在此等我回来,知道吗?”小郁、小雯两人可以说对狄洵温顺到了极点,听狄洵一说,两人点点头。不待他人有所表示,狄洵瘦削的身子已怒矢般激射而出,眨眼之间已飘出了十丈之外!白色的影子突地平射而出,在空中连连急速滚动,这种滚动,在开始的时候还可以勉强看出,只是瞬息之后,则只见一缕黄蒙蒙的,极为淡渺的形像!似是一抹流光般飞快超越这片宽荡的旷地,不知道的人断然察觉不出那竟会是一个“人”在移动,太像飘浮在天地间的一片云雾,或是,只是人们视力上的一种错觉罢了。此时——狄洵已经经过了青河镇,来到“青藏派”的附近。太阳已快下山了,夕阳的余晖在西天染上一抹嫣红,远近的群山峰峦浮沉在迷迷蒙蒙的灰蓝色暮霭里,有份难言的凄凉。大地似笼罩着一层失落,空洞抑郁,周遭都是暗沉沉的氲氤,这氲氤弥荡在冬天黄昏的景致里,也弥漫在人们带着幽戚的意识里。在那凄凉得令人叹息的晚霞之中,以致看起来那轮血红的夕阳也淡涩了⋯⋯凄凄的夕阳映着枯灰的林干,映着白惨惨的枝芽,似抹上了一层泛着紫黯的鲜血,冷栗得好生硬,又起了风,刮得使人心里都在发酸。狄洵伏在一座楼房的屋脊后,朝四周打量,他的神色显得那般凝重而深遽,眉宇之间,似打着一个无形的结,紧紧的。表面的神色沉静而淡远,内心里他却十分惊虑与紧张,骨子里的感受与外貌的安祥,恰巧成为一个强烈的对比。在先前他以不敢令人置信的快速掠飞之际,一路上,他已发觉了不少令他忧虑的情形了。太静了,静得让人误以为这是另外一个世界,不属于人的。狄洵又仔细的朝周遭探视,镇里的街道上连一个人影也没有,原来镇上应该住有百姓吧,此时一个也看不见,好像所有的人都在空气中消失了,这里宛如就是一座空城。连一丁点声音也没有,是一种死也似的沉寂,他虽以前没有来过,但他不相信此地原本就如此死寂!青河镇,约有近千来幢房屋,六条大街横竖相通,即使是条小巷子,也都铺着青石板,好深好长,应该有个热闹的市景才对!狄洵将神智汇集,心中不由凝惑:“青河镇到底出了什么事?“青藏派”又有哪里不对劲?这里的气氛有点邪异⋯⋯” 咬咬下唇,他更小心的,一寸寸的搜寻着,又暗自付道:“‘青藏派’的人呢?他们千里迢迢的请来‘回春翁’,他们人却上了那儿?”他闭上眼睛微微澄虑安神了片刻,他决定展开行动了。陪同“回春翁”前来,不光明正大的进来,却先行探路,如果“青藏派”的人知道,于礼、于理都说不过去,但是,这一切已经显示“青藏派”内部有了变化,他不能不防。他仔细的选择目标,到底是从自己藏身的屋脊掀开瓦面溜进去,还是找着门户潜进去好些?哼了哼,他的身子凌空,双肩宛如风也似的,看着快要落地,在微微的转身之间,又那么美妙而准确的掠了出去,身法高强极了。狄洵悄然横身翻到对面,他开始逐屋搜视一幢幢的高楼低房,土屋摊棚,甚至一条窄巷,一堵墙壁他都不肯放过。现在——他攀附着一扇窗槛,利落无比的以左掌贴上了紧闭的窗门。轻轻的,他大掌往上一提,蕴于掌心的暗劲已那么恰巧的将里面的窗闩吸起。他四周瞧瞧,确定无人之后,他毫无声息的推窗而入。这是一间厢房,里面四壁图书,陈设得甚是精雅,狄洵心中寻思:“不知这是什么人的房间,布置得如此高雅,难得主人有此雅兴!”图书之后就只有一张宽大的床,还有一桌四椅,旁边还生着一个暖烘烘的火炉呢!如此一间宽敞的卧房,如果只住一人,可能稍嫌冷清些,或许是夫妇两人吧!狄洵游目一瞥,见罗帐低垂,但仍可看出床上正躺着两位仁兄,全副武装,两柄雪亮的大砍刀,却随意靠在墙角,两人睡的很熟,不时发出震人的鼾声,还打着呼噜。嘴角浮起一抹嘲弄的笑意,忽听东边轻轻的响起一阵步履声响,有人哼着小调往这里来了,此时狄洵尚未打算展开什么动作。他看清床的后面与墙还有一点小空隙,轻快的一闪,他躲到了大床的后面。房门被推开了,一个高大胖子袒胸露腹,头皮刮得青光闪亮,满面红光的走了进来。此人生像极为滑稽可笑,身材粗壮,却配上一副小鼻小嘴,很不搭调!他一进屋,先将腰间那柄大砍刀拔出,与其他的两柄摔在一块,因为他动作粗鲁,“锵”的一声极为刺耳,他对睡在床上的两人视若无睹,忽然如杀猪似的高唱着:“呃唷!可恨哪,你这狐狸精呀,俺的喜礼、喜饼、喜金呀,你却拿去当嫁妆啊!”这首小调,词谱甚为粗俗,加上在这胖大汉子的嗓门中,怪腔怪调的唱出来,越发粗俗得令人起腻,不敢恭维。狄洵强自忍笑,面孔却已涨得血红一片,全身汗毛不禁都竖立了。这汉子越唱越有意思,提起桌上的茶壶大大灌了一口茶,又扯开破锣嗓子,怪声怪气的唱道:“小妹妹唷,你生得一身细皮又嫩肉,老哥俺唷,想得心痒腰酸哪!” 床上的人有了动静,靠外边的翻了个身,半睁开一个惺松又疲困的眼睛,眼球还发着赤红,他不耐烦的怒叫道:“闭嘴,我操你的老祖奶奶,老子们好不容易打个盹,你来嚎丧啊?他奶奶的!”这胖大汉脸上毫无怒色,向对方龇牙一笑,卷着舌头道:“俺哼个小调,关你屁事?你睡你的觉,老子哼老子的小调,哪里碍着你,狗操你的小杂种,他妈的,吵什么吵?”床上那位仁兄“霍”的坐了起来,怒瞪着一双牛眼,破口大骂道:“胖狐,你他妈的给老子滚出去,干什么?你以为这里是妓院啊!他奶奶的,什么玩意儿?狗熊一条神气什么?”叫胖狐的大汉气得目瞪如铃,凶光闪射,嘶吼道:“他娘的,老子哪里得罪你了,什么事你不好干,你在老虎嘴上拈须啊?我胖狐闯荡江湖数十年,什么好汉没见过,要受你这狗操的小王八蛋的鸟气,你他奶奶的!”这时,另一个躺在床上的,也被吵得睡不着,沙哑混浊的声音叫道:“两位老兄,晚上还得当差,你们不打算睡,我可还想打个盹,你们大吼小叫,连屋盖都要掀掉了,好了,别吵了好不好?”原先那一位,蓦地掀被起身,口沫四溅的叫了起来,吼道:“胖狐,你现在就给老子滚出去,老子懒得跟你这窝囊废吵了。”胖狐看起来年纪比他大了一大截,如何受得了这种气,他猛进一步,满脸蛮横的道:“这小混蛋,敢在俺面前自称老子?你小心我打烂了你那张狗嘴。”床上的仁兄摆出个架子欲往下冲,另一个人拉着他,劝解他道:“算了,他年纪比你大,说你两句也没什么,算了,算了。”胖狐双手叉腰,狂妄的大叫道:“算你识相,呵呵,你只配躲在床上,羞人答答的似个未出嫁的大闺女⋯⋯”床上的仁兄摆脱同伴的手,猛然蹦下了床,凶暴的道:“狗操的胖狐,看我今天不割掉你的烂舌头⋯⋯”冷笑一声,“砰”的拍一下胸脯,胖狐大摇大摆的上前,暴吼道:“好啊,来啊,看看什么人能把老子胖狐的舌头割掉,来啊⋯⋯”那人一咬牙,正要往前冲,床上的那位仁兄慌忙爬出来跳下床,拖着那人,不让他向前。“你不必他妈的装腔作势,你那两下子,回去对你老婆还差不多,拿出来丢人现眼而已,别不害臊,不要脸至极。”那人气不过,又抢步上来,边大吼道:“他奶奶的,你这糟老头⋯⋯”狄洵负着手从床后转了出来,笑吟吟的道:“各位吵够了吧,在下的耳膜都快震破了,成什么体统?”这突如其来的奇变,三人正在喝叫怒骂的当儿,骤然见到一位悠闲、安祥的年轻人,操着陌生的口音,不由大大的吃了一惊!三人立即停了下来,三双眼睛饱含迷惑与骇异的怔怔望着对方发呆。狄洵看了他们三人一眼,面无表情的道:“你们大概吵累了吧!想不想再多睡一会儿,在下可以帮你们入眠,如何?” 三人都傻了眼,混身一紧,还没有来得及想到其他,一条淡淡的影子就像闪电一样掠过他们的眼前,有些不知所措⋯⋯当他们还没有看清楚这淡淡影子的来意时,原在床上的二个人已睡倒在地了。胖狐满脸通红,双手抓着自己的衣襟,想把袒露的胸腹盖上,无奈衣袍好像小了点!狄洵微微一挥他雪白的衣袖,面色即时一沉,阴森森的道:“你叫胖狐?”胖狐全身猛一激灵,宛如噩梦方觉,这才看清楚眼前的场面,尴尬得令人手脚发麻。狄洵平静的道:“我在问你话呢!”好半晌,胖狐干咳了一声,硬着头皮,堆满笑颜,讨好的道:“你⋯⋯你这位大哥⋯⋯你打哪儿来的?”狄洵上前两步,威愣愣的道:“不要跟我称兄道弟,先自己介绍一下,你是哪个人的手下?”胖狐心腔儿一阵狂跳,道:“我是胖狐,请问你尊姓大名?打从哪里来的?是⋯⋯”他话还没有说完,狄洵已怒叱道:“是我问你,你也敢问起我来?大胆!”搞了半天,胖狐还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他的出现用意何在。狄洵的风范、威仪、气质,早把他震慑住了,又见他如此威风,如是敌,怎么进来?如是友,为什么又不表明身份?哼了哼,狄洵冷厉的道:“说!你们是什么人?”胖狐一张红脸泛了青白,诚惶诚恐,不敢稍存大意,只怕对方来者不善,道:“我们⋯⋯我们是‘天鹰帮’的人⋯⋯”狄洵微微一怔,不觉脱口道:“天鹰帮?”胖狐揩了把冷汗,忙道:“是、是、是。”背着手,狄洵又道:“那么‘青藏派’的人呢?”这人胖狐总算明白,四肢有些抽搐的呆立着,苦着脸,道:“你⋯⋯你是奸细?”狄洵冷冷的看着他,寒森森的道:“从现在开始,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如果你再敢反问我一句⋯⋯”狄洵缓缓向前走了一步,胖狐慌得退了一步,狄洵又道:“杀了你应该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懂吗?”有一股凉气像一条冰滑滑的蛇体一样顺着胖狐的背脊往上延伸,他不可抑止的颤抖着⋯⋯狄洵仍然冷沉着面孔道:“快说!” 胖狐先是一怔,他呐呐的道:“他们也在,他们在西边,我们住东边。”脑子里急忙一转,狄洵又道:“你们来干什么?”胖狐哑着嗓子,道;“我不知道,我只是个小角色,上头带我们来,我们就来了。”狄洵缓缓点头,道:“谁带头的?”胖狐暗暗松了口气,道:“是总教头郑元平及他的师弟廖⋯⋯”一摆手,狄洵又道:“除了‘天鹰帮’、‘青藏派’外,还有些什么人在此,由谁带头?”胖狐满脸的肥肉挤做了一堆,嗫嚅着道:“还有‘双龙帮’云帮主,还有‘洪威党’的西门大龙头,还有那叫申一康,还有一些不入帮会的人,非常多,小的有许多都不认识。”狄洵剑眉横竖,他实在想不透,到底有什么理由,使得黑白两道的人,一齐汇集在“青藏派”?这其中有什么玄机?“天鹰帮”“双龙帮”的人都来了,怎么连“洪威党”也来了,莫非他们要联手⋯⋯这种可能性太小了,“回春翁”与“青藏派”是友非敌,“青藏派”没有理由跟他的敌人联手,来对付“回春翁”的。如果是冲着狄洵来的,也不大可能,他原是好意陪同“回春翁”来的,“青藏派”没有理由恩将仇报,所以也不可能。狄洵搓搓手,沉着声道:“‘青藏派’的掌门人,不是有病在身吗?为什么招待了这么多朋友?”闻言一愣,胖狐满头雾水的道:“生病?没有啊!他人好好的,咋儿个我当差,他还来巡示,不像有病的人啊!”心里虽然纳闷,口中却不稍有任何表示,狄洵坐了下来,道:“你们一共来了多少人?”这一问,不由将胖狐问得一愕,他怔忡的道:“小的不很清楚,少说也有近千人吧!大约不会少于八百人。”狄洵淡淡的一笑,道:“可真不少,贵帮大概倾巢而出了吧?”胖狐一呆,喃喃的道:“倾巢?倾什么巢?”笑了笑,狄洵优雅的道:“胖狐你大概念过书吧,嗯?看你一副很有学问的样子。”胖狐不知狄洵是在讽刺他,搓着手,大有受宠若惊的样子,道:“粗人一个⋯⋯”狄洵冷眼旁观,看得分明,他淡然一笑,道:“为什么人都不见了,一千多人应该很喧哗才是,为什么如此沉静?”胖狐此时又想起对方是敌人,不是朋友,慌张而恐惧的踉跄退后,“哗啦啦”一声撞响,四张椅子全被他撞翻了。狄洵冷厉的瞪了胖狐一眼,叱道: “给我站好,好好回答我的问题,你大约不想跟你的兄弟一样吧!”胖狐目光落向地下并排卧着的二个人,他们个个紧闭双眼,面色苍白,嘴巴微微扭张,除了还剩一口气,隔死也就不远了。他绝望的呻吟了一下,宛如全身力气一下子全消失了,他软弱的道:“你⋯⋯你不要⋯⋯杀我⋯⋯”狄洵寒酷的道:“那你就快说!”胖狐心头一慌,结结巴巴的道:“他们⋯⋯他们人都在⋯⋯地窖里,说这两天有⋯⋯对头要来,别⋯⋯打草惊蛇了,要让敌人⋯⋯没有戒心的进来⋯⋯”狄洵纵声笑道:“聪明反被聪明误,一座死城如何不让对手起疑?太愚蠢了!那些青河镇的百姓又都上哪里去了?为什么静悄悄的?”胖狐没有思索的道:“是咱们要他们避开,免得碍手碍脚,听说⋯⋯是怕百姓收留对手,万一让他们跑了,事情就麻烦了,所以要他们全部暂时离开。”狄洵点点头,又淡淡的道:“看不出你口齿还挺清晰的,你们又怎么知道对手一定会来呢?”大大的摇头,胖狐道:“这小的就不知道了⋯⋯”狄洵紧迫的道:“对手是什么人?他们什么时候到?”这两句,吓得胖狐猛一哆嗦,苦着脸,道:“小的⋯⋯小的不知道。”看他的样子,大约真的不知道,不过,狄洵心里却隐隐的有一种感觉,他们如此布阵以待,想必要对付的就是自己了。只是他却想不明白,这一切为的是什么?青灵居士井没有病,他为什么要骗“回春翁”来?况且“回春翁”是他多年老友,他有什么理由来出卖自己的老朋友呢?他为什么借调了这么多人?胖狐神情紧张得失了常态,他见狄洵发怔的样子,他身体拚命往后拧,想溜出去。狄洵面如严霜,冷厉的道:“胖狐,你想干什么?”胖狐像垂死前的呢喃,结巴的道:“小的⋯⋯小的⋯⋯” 第十七章沉吟了一会,狄洵平静的道:“你们人全移到了地窖,那么对手来了,又怎么知道?”胖狐心脏蓦然挛孪了一下,脸色青白的道:“有兄弟轮流值班,不过,他们都在屋内,由窗口往外监视⋯⋯”猛地,他又急忙捂住了嘴,不敢往下说了。狄洵搓搓手,笑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胖狐你闯荡江湖数十年,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胖狐闻言之下像一头栽进了浓雾里,他搞不懂眼前这个人一下子森酷、冷漠、无情,就一刹那,就变得如此和蔼,满面春风⋯⋯搓着手,他正待出声,见狄洵冷冷的望着他,他混身一紧,噤若寒蝉,连气也不敢透一口。狄洵平静的道:“你们进出的话,有什么暗号?有什么禁忌?嗯,胖狐?”吞了口唾液,胖狐慢慢的道:“有一个暗号,如果当班的就喊‘天双一对’,其他人就叫‘洪青一流’⋯⋯”狄洵立即又道:“有没有什么禁忌?”胖狐迟疑了一刹,艰涩的道:“我们奉命不准外出,连自己住的房子也不准踏出一步,如果有事奉派,就在腰部系一块红带子,这样就可以通行。”微微一笑,狄洵道:“不但暗号有趣,连这个规定也挺有趣的,你的红带子呢?”胖狐避开了狄洵那两道尖利如刃的目光,哑着嗓子道:“我们都没有,红带子都在‘青藏派’的人那边,他们很少让我们出去,所以没有⋯⋯”咬咬下唇,狄洵迅速的问:“胖狐,如果你泄露秘密的事,让你们教头知道,你会如何?”胖狐四肢有些抽搐,吓得哆嗦,道:“格杀不论⋯⋯”狄洵淡淡的道:“好,那你只有跟我合作一途了,我可以保证决不伤害你,怎么样?”胖狐双手纠扭着,脑子里立刻想到江湖上许多残忍的事,而“杀人灭口”四个字更像是魔鬼的诅咒,令他颤栗及恐惧。他见狄洵悠闲的负手,脸上时阴时暗,一种恐怖的意识直上心头,他实在不知道如果拒绝此人,自己会遭到什么处置?好半晌,他才下决心咬着牙道:“好,我跟你合作,你到底是谁?”缓缓点头,狄洵优雅的道:“‘降魔’狄洵!”他咀嚼对方“降魔”两个字,终于,他透悟了,惊骇的脱口道:“你⋯⋯你是狄⋯⋯狄洵?”一切都已明摆在眼前了,以对方的身手,只怕千个万个胖狐也休想占到 便宜!他慌张而恐惧的跄踉退后,把墙角的三把大砍刀“乒乓”的撞坠落于地!狄洵又变得冷冷的道:“你不必太紧张,胖狐,只要你别玩花样,你可以长命百岁的。”胖狐吓得连尿都快流出来了,慌忙的道:“不⋯⋯不敢,小的不敢,小的⋯⋯就是有十个胆也不敢⋯⋯”狄洵恬淡的一哂,道:“在下还是相信自己比较保险些!”“些”字还在舌尖小打着转,狄洵蓦然右掌倏一伸缩,已在胖狐右臂阴筋连点二次,胖狐只觉一凉,继之一痛⋯⋯胖狐惊恐逾恒的道:“你⋯⋯你⋯⋯你要杀了我?”胖狐吓得面青唇白,上下牙床捉对发抖。狄洵冷然一哂,道:“你放心,潜伏在体内的真力,一年半载还不会发作的!”胖狐怔了一下,立即道:“一年半载以后呢?”狄洵嘴角一撇,道:“一年之后便会发作,混身抽搐而死,天下之大,除了在下,却无第二个人可以解开此法,这意思你明白吧!胖狐?”胖狐大惊失色,魂飞魄散的大叫道:“我⋯⋯我⋯⋯我知道⋯⋯知道⋯⋯”冷冷一笑,狄洵道:“好,反正命是你的,我的独门手法自己了解得很,想不想活就看你自己了。”胖狐呆呆的站着,有些不知所措的迷茫与怆然,冷汗涔涔,他痛苦的道:“我⋯⋯我怎么跟你合作?”狄洵平淡的一笑,道:“只要你照我的意思去做,事成之后,我自然为你解穴,你留在此地,等天黑之后,我会再来,需要你做什么,我届时会告诉你。”顿了顿,他又道:“我走后,你把两位同伴搬至床上,别让别人发现有什么异状,知道吗?”胖狐不断地点头,狄洵很满意的笑了,像来时一样,有如一阵风似的掠了回去,刹时之间已幻做白影一点,消失在眼前。狄洵非常谨慎。快速的离开“青藏派”,几乎是一口气运转下来,他已像f而来自九天云层里,那么疾速的回至原来的地方。他的脚步才刚刚停住,“回春翁”已匆忙自林内奔了出来,不禁大大的埋怨道:“我的狄老弟啊,老母鸡生蛋也用不着这么久啊,大约他们请你大喝大吃一顿才放你走的吧!我们可都饿得前腹贴后背了。”曹正鹿本也想说几句,但他为狄洵的表情吓住了,忙道:“狄兄,莫非有什么不对?”狄洵不去望曹正鹿,却深刻的注视着“回春翁”,半晌,始徐缓的道: “翁兄,希望你有心理准备⋯⋯”“回春翁”全身一震,瞳孔大睁,良久,他激动的道:“难道他去了?”狄洵朝向他一望,摇头道:“不是,而是他根本没有病,翁兄,他在骗你,青灵居士并没有病。”不但“回春翁”连退三步,连曹正鹿都不敢相信的睁大了眼珠。“回春翁”哇哇大叫道:“老弟,你该不会寻老哥哥开心吧!这么大老远,赶了个把月的路,他⋯⋯”狄洵知道“回春翁”此刻的心情,庄容道:“翁兄,他不但没有病,而且还布阵以待咱们前去送死⋯⋯”狄洵当下把自己方才所见所闻的事,一一为各人言明,末了,他又强调:“这已不是在下个人的猜想而已,一切都是我亲眼所见⋯⋯”不待狄洵把话说完,“回春翁”怪叫了一声,大叫道:“不可能,不可能,青灵居士跟我数十年生死交情,我为他千里寻来,他没有理由要杀我,不可能,老弟这一定是误会⋯⋯”此话幸亏是狄洵说的,要换了别人,“回春翁”早就跟他拚命了,这⋯⋯这根本就是挑拨离间,搬弄事非,怎么可能?“回春翁”在江湖上打滚数十年,老朋友就只有青灵居士一个,如果他不能信任,天底下还有谁能信任?不,现在有一个狄洵,可是交了新朋友,断不可忘了老朋友的好处,打死他,“回春翁”都不会相信自己唯一的朋友会出卖他。狄洵颔首道:“翁兄,你的心情在下能够体会,在下有什么理由撒谎呢?”“回春翁”忽然仰天长笑,这声音凄厉得令人毛骨悚然!他呻吟一声,扯起嗓子大叫:“我杀了这个老匹夫,禽兽不如的东西⋯⋯看我不啃你的肉⋯⋯”狄洵过去拍拍他的肩头,低促而清晰的对“回春翁”道:“咱们来个先发制人,看他们有什么把戏,敢在咱们面前卖弄!”曹正鹿忙道:“咱们几个只怕⋯⋯”狄洵笑笑,道:“咱们跟他们斗斗智,既无什么深仇大恨,给他们一点教训即可。”“回春翁”咬牙切齿,冷冷的道:“我倒要当面问问那个老匹夫,他存的什么心?目的何在?”沉吟了一下,他想到红带子,这对他们即将展开的行动是有困难的,可是,事到如今,也只有硬撑,碰碰运气了。他不愿再做耽搁,他迅速的道:“小郁、小雯,你将头上的红带子解下来,有没有红丝巾,也拿来。”两人先怔了一下,但也没有问,将扎在头上的红带子解下,长度是够的,就是细了些,此时也只得将就的用。四条红带子加上两条丝巾,刚好凑了六条,一人一条,狄洵将红带子分给各人,边道:“大家把带子扎在腰间,别让衣服遮住,明显一点的好。”五人迅速即红带子在腰间扎好,“回春翁”皱着鼻子道:“为什么带这个玩意儿?是不是有什么道理?” 狄洵将他听到的事,再补充给他们五人说了,最后他道:“我们尽量别露出痕迹,万一被发现了,大家别忘了暗号才好。”望着五个人全准备妥当了,狄洵又道:“敌明我暗,加上天色已黑,对咱们有利些,正可混水摸鱼,不过,他们人数众多,或者有些躲在暗处,咱们不能不防!”说罢,众人对狄洵微微点头,表示了解他的意思,狄洵又不放心的道:“你们紧跟着我,别慢了脚步,翁兄,凡事你得克制一点。”“回春翁”无言的垂下头,狄洵猛的双臂后翻,身子已暴射而去,在空中一个转折,就像一颗流星般激掠而去!“回春翁”及曹正鹿低叱一声,呼的分向左右,宛如两抹极西的电闪,一晃之下已跟着狄洵的背影而去。“百会镖局”仅存的这位镖师,名唤曾雄,也使尽了吃奶的力气,拚命奔跃追上。小郁、小雯常年在雪地里住过很长的一段时间,所以轻功极佳,跟上前面几人,毫无问题,姐妹两人双双飞掠而起。瞬息里,只见六条人影在沉沉暮色中倏闪倏隐,连连飞越,几乎不像是“人”在移动,仿佛几点时起时落的飞鸿孤雁!靠着外缘的几幢楼房,窗户全微微启开,由里面透出晕黄的光芒,每个窗口都有几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仔细的向外面注视着。但是,天已大黑,加上一片蒙蒙的暮色,显得迷迷漾漾的,好像看到了什么,但又像暮云凄凄里的浮光幻影,分不清是真是幻。狄洵在前,那淡淡的白影一片,宛如自虚无里飞来,刚刚被发觉即无踪,此时,他已到达,站在胖狐那幢房的墙角。他轻启木窗,把紧张、待命的胖狐唤了出来,和他站在一起。“回春翁”及曹正鹿亦自两旁落下,二人全是微微轻喘,为了追上狄洵,他们可是拚了力。曾雄及小郁、小雯亦来到了十丈外,他们小心翼翼的掠起,在空中倏闪,也到了跟前,只见曾雄汗渍隐隐,大口喘气!胖狐有些紧张的低声道:“他们可能已经发现不对劲了,这附近的我都认识,可以应付过去,别处我就没有办法了。”狄洵微微一笑,道:“你尽量就是了⋯⋯”只这句话的功夫⋯⋯蓦然——“砰”“砰”“砰”的清脆单音速响了数声,有好几幢房子的木门被撞开,钻出来十多个彪形大汉,他们个个手提大砍刀,凶神恶煞般,飞也似的朝着狄洵等人站着的位子涌了过来。狄洵以眼示意,胖狐混身略为颤抖,猛一咬牙,横了心,胖狐站在他们的前面,一副天崩下来有他承担的样子。那个围上来的大汉,已看到胖狐,为首的一个浓眉大眼的汉子,“呸”了一声,叱道:“胖狐你搞什么鬼?今晚你不当班,不去做你的春秋大梦,跑到外面干什么?”胖狐刚刚近上两步,故意哈哈一笑,却笑的不太自然,扯开嗓子道: “你们干嘛,发现奸细了?一个个像龟孙子,见不得场面的狗熊。”为首的汉子怔了怔,大吼道:“胖狐你这老混球,你后面那些个家伙是谁,怎么眼生得很!”胖狐大咧咧的站着,毫不迟疑的道:“你们这几个大眼不识泰山的混球,他们几个都是‘青藏派’的首要人物呢!”又是一呆,为首的疑惑的道:“他们不是住在西边吗?跑到咱们这东边来干什么?而且⋯⋯”胖狐不等他说完话,哼了哼,凑近一点,故做神秘的道:“这是他们的地盘,他们是来帮咱们搜巡的,算是尽尽地主之谊吧!哈哈哈。”这一下,为首的给胖狐笑糊涂了道:“怎么上头的人没有通知我们呢?也没什么事干嘛⋯⋯”胖狐不等他太多思索的时间,又抢住他的话,低声道:“你不知道啊,这两天风声紧得很,上面不得不加派人手,人一忙有些小事就容易疏忽,大概是这样才忘了通知你们。”重哼了一声,为首的汉子厉声道:“胖狐你搞什么玩艺,我们都不知道,你不当班又怎么知道?”这问题问得又狠又准,胖狐差点答不出来,润润嘴唇,忙道:“他妈的,老子就倒霉啊,上头见我不当班,闲着没事,要我带他们到处查查,别跟自己的弟兄起了误会,所以我只得带他们转转⋯⋯”为首的这人也不是小角色,他转眼向胖狐后面的人大叫道:“天双一对!”曹正鹿大摇大摆的跨步上前,道:“洪青一流!”为首的面孔上阴暗不定,他这么板着脸注视着曹正鹿!胖狐一把推开了浓眉大眼的汉子,斜着眼,尖着声音道:“喂!你别他妈的穷咋唬,得罪了主子可不是好玩的事。”顺着胖狐的话,曹正鹿双目一瞪,不客气的道:“怎么地?到了‘青藏派’哪一点对你们不好啦,要你对我们大呼小叫的?”这个为首的,是“天鹰帮”的一个小头目,地位要比胖狐高了些,今听对方的口气,气焰不禁挫了大半,他迷惑的看看胖狐。胖狐又凑上来,狐假虎威,故意道:“金头目,人家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咱们也不知道是被请来的,还是自个来凑热闹的,你这样招惹人家,只怕说不过去。”这位金头目,名叫金永才,想想胖狐的话也对,压着嗓子对胖狐道:“说真格的,胖狐我见他们有些怪怪的,你看真的没事吗?”皱着眉,摇摇头,胖狐道:“有没有事我胖狐可不知道,反正我晓得的事都说给你听了,信不信由你!”金永才搓着手,他心里信是信了,却又有些担心,万一有事自己可担不起,又道:“胖狐,当头的叫什么名字?” 胖狐故意小心谨慎的道:“我胖狐是个小角色,怎么敢问人家大名,你自个儿问去。”连着“唉”了两声,金永才心里可为难的很,细声细气的道:“请问这位大哥高姓大名?”曹正鹿脸一沉,冒火道:“你是什么人?帮主?门主?还是天皇老子?我要向你报告?”胖狐在一旁数落金永才道:“金头目,你也真是的,看看人家在‘青藏派’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在人家地盘上,你还是少开尊口的好。”金永才喘了口气,道:“胖狐,你也得替我想想,万一上头问起来,我怎么回答?这排头可不好吃哦!”胖狐翻翻眼睛,没好气的道:“我胖狐现在不正在吃你的排头?”金永才仍黏黏缠缠的道:“胖狐哥,你行行好⋯⋯”他还在低促的说着话,后面的曾雄走了上来,满脸焦切的道:“喂,你们说完了没?我们还有事要办,上头还等着咱们回去答话呢!”曹正鹿背着手,大模大样的道:“胖狐,既然他不肯放行,咱们一起到刘教头那边去,别回西边了,免得说我‘青藏派’的人仗势欺人。”胖狐尚未回答,金永才惶然接道:“怎么会不放行,咱们只是例行公事,随便问问,随便问问,即刻放行!”一面说,一面将手中大砍刀在空中速挥一个大圆圈,于是,严阵以待的那干“天鹰帮”的大汉立即退回本来的岗位。窗口的人影也有了移动声,吁气声,以及放下兵器时的碰击声。一直沉默未曾开言的“回春翁”也适时露了一手,吼道:“你们到底在噜苏什么?不按时回去,掌门人骂谁?还不是咱们倒霉,快走啊!”胖狐连忙摆出一副诚惶诚恐的形态,道:“你老人家千万别见怪,这些浑东西一个个迷糊糊的,看了就叫人生气,咱们马上就走!”金永才一听,不像话,胖狐竟把自己一起骂进去了,眼前却又吵闹不得,光只恨得连牙根子都在发痒了,但他表面上仍惶然道:“几位大哥大人大量,小的招子欠光,但是职责所在⋯⋯”曹正鹿眼皮子也不眨,鼻孔里哼了一声,道:“谁有闲功夫跟你们噜苏?咱们奔劳了一天,晚上还得巡夜,他妈的,那是人干的?”金永才抱拳躬身,忙道:“各位大哥辛苦了,辛苦了!”“回春翁”不耐烦的一探手,侧脸道:“你们有完没有?你一言我一语的,打算搞到天亮啊?”曹正鹿也瞪了金永才一眼,道:“好,胖狐快开路,别耗在这里泡磨菇了。”吞了口唾沫,胖狐凑合着道:“开路,开路,现在就走!”金永才尴尬的站在那里,一面耐不住偷偷瞧着身旁这些难侍候的家伙, 心里猛跳,只希望他们赶快走,哪里还敢插话!于是,胖狐带着狄洵等六个人,大踏步向胖狐住的房间行走,鱼贯入了门内,曹正鹿忙将门儿推上,心头还“扑通”“扑通”的猛跳。胖狐哭丧着脸,嗓音痛哑的道:“各位大爷,小的这条命就靠各位帮忙了,万一被发现了,小的⋯⋯”狄洵笑道:“你放心,跟着我们,我狄洵说话算话,不会抛下你的!”“回春翁”疑惑的道:“老弟,接下来咱们怎么做?”微微一笑,狄洵尔雅的道:“咱们去闯大厅,只要擒住龙头,就不怕他们不弃城投降!”胖狐脸上的肌肉抽搐着,绝望的道:“我⋯⋯我怎么办?你们⋯⋯走了,那我不是死定了?”狄洵探探手,道:“一起走的话,你反而危险,怎生想个办法安置你⋯⋯”“回春翁”不奈烦的插了进来,道:“你自己先躲起来,等咱们办完事再带你走,不就成了吗?”胖狐正想答话,狄洵立即捂住了他的嘴,挥手示意大家安静不要出声。此时——外面响起一阵急促的叫声:“胖狐哥,你在不在里头⋯⋯胖狐⋯⋯”这是金永才的声音,叫了一阵之后,见里面没有一点声音,才转身离开,犹听他喃喃自语:“刚才那几位,后头两个怎么像女的?‘青藏派’什么时候也有女的⋯⋯”抹了一把冷汗,胖狐这把冷汗却是真的,他悄然对狄洵道:“还好他发现的晚,要不然麻烦可就大了。”曹正鹿走了过来,轻轻的道:“狄兄,咱们得快行动,他们万一发现了怪异往上报,咱们的行踪就泄露了。”胖狐心惊胆颤的道:“金头目会不会已经⋯⋯”沉吟了一下,狄洵道:“一时之间应该还不会,时间久了就难说,所以我们要争取时间。”“回春翁”双眼中煞光顿射,狠毒的比了一个斩切的手势:“老子杀得他们跪地求饶!”用舌尖润润嘴唇,胖狐青白着脸,以肥厚的手掌抹去额上冷汗,干涩的道:“大爷你⋯⋯你可一定要救我⋯⋯”“回春翁”冷森的道:“你这种角色,老子还懒得沾手呢!”狄洵淡淡的道:“胖狐,如果你怕,你就躺到床底下去,办完事我们会来带你走。”长长叹了口气,胖狐黯然的道: “好吧!反正小的已经把命交给你们了,不听你们的又能怎么样?”忽然——守在门口的小雯以食指竖在唇中,轻轻的“嘘”了一声,随着她的这声嘘声,狄洵立刻听到了上头急促的步履声!胖狐形色紧张而畏怯,他呐呐的道:“会不会他们发现我⋯⋯我叛教欺祖⋯⋯他们⋯⋯他们又折回来了?”轻喟一声,狄洵走上来拍拍胖狐的肩头,轻轻的道:“不要害怕,他们只是路过,换班的时间到了,是不是?”正说到这里,脚步声已经远了,狄洵和蔼的道:“我说过没事的!”胖狐打了个寒颤,虚虚的道:“今晚要如此吓个两三回,我胖狐还有几年寿命好活啊,大爷⋯⋯”再次拍拍胖狐的肩头,狄洵缓和的道:“天亮之前,我们就会离开,你也会没事的,自己小心点!”一沉脸,“回春翁”不耐烦的低吼道:“我们大事还没有办,莫不成大家都在这里闲扯谈?他奶奶的!”狄洵知道“回春翁”此刻的心情,不但心乱如麻,而且怒火攻心,所以走上前去,轻轻的按住了他,平静的道:“咱们走!”说着,他打了个手式,轻轻将门启开,六个人微微伏身,在无边的漆黑中,就像六头黑豹一样,快捷的闪跃而去!他们利用建筑物的阴影做为遮掩,压低身子,迅速的闪跃前进。这时,他们沿着巷墙街檐的地形,来到了一条小巷的转角处,六人凝目朝四周炯炯搜视着,“回春翁”压着嗓子道:“老弟,这里我来过数次,我知道地形,由我来带路。”略一沉吟,狄洵道:“好,翁兄你走前面,小心些,你们一个一个紧跟着走,我来压阵。”五个人齐齐点头,“回春翁”身形微微倏起,暗影中有如一溜轻烟,稍一闪动,人已在数丈之外,后面的人都迅速缀上!在几度奔掠之下,已越过一排矮小栉比的房舍,从这些房舍的顶上望过去,可以看见一座建造得富丽堂皇,高大恢宏的屋子,此刻正有明灿闪亮的灯火映出,好像一头发光的巨兽,雄踞于树林中。“回春翁”正想回头招呼时,狄洵已尖锐的听到那边有一阵清脆的步履声响传来,他急忙示意前面的人,贴到身后的一堵墙壁上。他们才刚伏好身,这排房子的尽头已转出两行大汉,小心而仔细的往四周搜视不停,个个都是兵刃在手,看得出来紧张而匆忙。他们很快的,已走了过去,“回春翁”一干人才想继续行动,又有一队人影快步向这里奔近,他们只得再静待他们过去。狄洵的反应是快捷而尖锐的,他觉得事情有些不妙,对手本来化整为零,化明为暗,怎么出现了这么多人在外面搜视?狄洵一向自负自己的推断,一经认定,就如同是亲眼目睹,这没有什么秘决,凭的只是直觉的感触而推断判定的。他已经知道大厅的地理位置了,时间非常急促,以至他不愿再浪费时间,他抢到前头,悄声道:“翁兄,由我在前头开路,你们跟着我走!” “回春翁”摇头道:“不⋯⋯”狄洵不给“回春翁”再有思虑回旋的余地,他已闪电般的掠了出去。于是,后面跟着前面的,流星般越过了那一排排房舍,朝着灯火明亮处急去!狄洵倏然弹跃而起,在半空划了一道美妙的弧线,又再次往空中拔升,如此速展三次,他那形体已宛似一头大鸟般直凌云中八丈多高,贸然一见,任谁都不敢相信那竟是“人”的身躯!后头的曾雄不禁捏了把冷汗,他以为狄洵如此飞掠,只怕要露出形迹了。他的念头还在,果然,有一处暗哨有人影冒出来,仰首上望,满怀疑惑搞不清方才那腾飞在空中的玩意是什么。他们一共三人全被狄洵引了出来,还弄不清楚空中掠飞的影子是什么,一条黑影已恶魔般凌头压到,“吭”“吭”的闷响声起,三人俱已脑浆四迸,两眼翻白,张口吐舌颓然仆地⋯⋯只有刹那,这刹那之后,一切俱已静止下来,就似方才的景像只是一场幻影一般!不过这一场幻影之后,地上已经多了三具尸体,躺在鲜血并溅流溢之中!可怜这三个人,连一声哼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一命归阴了!如此容易就解决一次暗卡,真是干净利落,几乎没有发出一丁点声息,事情便立即开始,又立即结束了。狄洵低声对“回春翁”及曹正鹿道:“有劳两位,还有几处暗卡,咱们一并解决,省得出纰漏!”两人刚巧也是相同心思,他们摸向了右边的一道卡子,这道卡子也是三个人,曹正鹿冲了过去,大弯刀“呼”的砸进了一个大汉的脑壳。另一位仁兄却被“回春翁”横着摔出十步之外,肚肠并泄!剩下的大汉始才惊呼一声,“回春翁”已似一阵风似的将他硬生生震上了半空!同一时间——狄洵猛扑向隔着最近的一处敌人暗桩,在其中一人目梢子甫一瞥及狄洵的身形,嘴里惶惑高叫道:“奸⋯⋯”那个“奸”字还没有完全出口时,这位仁兄已闷哼一声,捂着肚子栽倒地下。不待敌人展开任何动作,狄洵已经闪电般放倒了对方二人,他上身倏旋,双掌如刃,快愈电闪,又有两位大汉已倒仰着摔出了寻丈之外!在他左前方的那处暗桩上也有三个人,他们好像察觉出情形不对,伸出头来张望,嘀咕道:“老鬼,你听到什么了没有?”这人正感到有一股凉气冒升心底,背后,小雯的长剑已刺倒了一个。其他两个大汉始才惊呼半声,小郁的利剑已急出猝挑,这两位仁兄连对方是两位小女孩的长相都没有看清,便分朝两个方向仰了出去,淌着满脸满颔的血,死状非常恐怖!“回春翁”急切的道:“怎么样,全摆平了吧?”咬咬嘴,狄洵徐缓的道:“但愿没有漏网之鱼,否则事情就棘手了。” 冷冷的“哼”了一声,“回春翁”寒声道:“即使是龙潭虎穴也要闯它一闯!”狄洵不再多说,他了解此刻任何语言都无法抚平“回春翁”的心情。曹正鹿轻轻的道:“咱们继续走吧!”搓搓手,狄洵望了望天色,轻轻吁了口气,淡淡的道:“我们以寡敌众,一定要谨防敌人各个击破,所以我们要互相掩护。”不待各人回答,狄洵的身形如流光电闪,已抢先跃出。他们没有发现其他的暗卡,或许“青藏派”以为设有几处已够了,实在太低估他对手的能耐,狄洵心里不由觉得好气,“噗”的一笑。他们一起隐在一棵大柏树后,狄洵仔细的端详着眼前那幢巨大而深阔的建筑物,真是辉煌气派,倒像个王公诸侯的官邸,狄洵又想起他小时候在江南成长的老家,他十分怀念那座房子。狄洵对“回春翁”道:“这里就是‘青藏派’的坐镇重心了吧?”每一个字自“回春翁”牙缝中迸出,恨道:“不错,你看灯火辉煌,那个老匹夫现在一定在里头,我非找他算帐不可!”狄洵清雅的道:“翁兄,千万别冲动,小不忍则乱大谋,账我们是一定要算的。”狄洵又继续下去,这幢巨屋占地有六七百方丈大小,上下两层,在他的四周还有一大片空地,种了不少花草,颇为赏心悦目。曹正鹿掩了过来,压着嗓子道:“狄兄,这里连个人影也见不着,只怕不对头,依你看这一点狄洵当然也注意到了,眉宇皱了起来,低沉的道:“他们的防卫一定躲在暗处,如果硬拚咱们一定进不了大门。”轻咳了一声,“回春翁”道:“那咱们怎么进去?” 第十八章这座“青藏派”的中心,形势坚固,又占着地利之便,居高临下,如果想要硬攻,别说他们六个人,再多几倍,只怕也是办不到的。略一沉吟,狄洵道:“老办法,由在下再去探探,说不定会有什么其他的方式进去也说不定。”“回春翁”阻止他道:“老弟,这一带你没有我熟,还是我去比较合适,况且这场麻烦我是主儿,没有理由让你去冒险,说什么也该我去。微微一笑,狄洵道:“现在不是辩论的时候,翁兄,习武之人有很多禁忌,最忌的心烦意乱,你现在正是这种现象,如何能去探险呢?”说得“回春翁”哑口无言,正待他还要出口,曹正鹿抢先道:“由在下去好了,论武功、智慧虽然比不上狄兄,一般的角色还应付得过去!”狄洵向两人露齿一笑,道:“这件事没有什么好争执的,两位难道不认为由在下前往最适合吗?”当然,在六个人之中,不论在哪一方面,都以狄洵最出色,只是两人心里对他都有份感激与歉疚,他实在做的太多了。“回春翁”及曹正鹿两人互盯对望了一眼,彼此都有深刻的了悟,此事非狄洵去,只怕也办不了什么事,说不定还搞糟了呢!狄洵一笑,道:“你们隐好身,最好不要再开形迹,能避就避,我尽量回来,免得他们发觉异状!”狄洵不等他们回答,立即伏着身子,迅速蹿跃向前而去。他已经发现那的楼上四周有回廊相通,这是他的目标所在。打定主意,他不再犹豫,只是一闪,人已上了五丈高的楼上,他的行动是如此迅捷,黑暗中看去,只是一抹似有似无的浮云罢了。刚刚落在回廊上,他发现了一双眼睛,这双眼睛在附近的窗缝之后,只是一眨闪就消失了。他正想展开下一个行动时,又听见轻轻的“嚓嚓”之声,他急忙伏下身来。就在他左后方的一个窗户被轻轻推开,一个人头伸了出来四面张望,低声道:“老五,天都黑了,我刚怎么看见什么在飞,现在一看又什么也没有。”那一个被唤为“老五”的人,人在里头,似乎不为所动,沙哑的道:“看见你的大头鬼了,你管他妈的什么东西在飞,关你屁事?”先前的那个似乎疑惑了片刻,纳闷的道:“我是担心有奸细混进来,你没见着掌门的,这两天紧张成那个样子,也不知道对头是什么角色,值得这么大惊小怪的。”老五不以为然,“哼”了一声,道:“他妈的,大顺仔你别像个狗熊好不好?前头有那么多人防着,别说是人,连个猫狗也进不来,你操个什么心?”原来另一个叫大顺仔,他不服气 的道:“话不是这么说,否则上头也不要咱们来把着了,是不是?小心不蚀本。”老五也把头伸出去,随便望望,骂了一声:“你他妈的,看见什么了?别的兄弟都瞎了,就你看见?”大顺仔恨恨的道:“我只是小心一点而已,我又没有说一定有人,你一大堆的不情愿,他奶奶的,出了事,你负责,还是我?还不是大家一起倒霉。”“也不知道上头多给你多少好处,你这么尽忠负责?这种要命的苦差事,你还当宝?”这下子,大顺仔可火了,不服气的道:“听你的口气,好像‘青藏派’亏待你了?说这话也不怕脑袋搬家⋯⋯”老五怒道:“你是老几,敢在这里发什么鸟威?脑袋搬不搬家干你屁事⋯⋯”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够了没?这里是让你们看守,不是叫你们来吵架的,有本事敌人来了再说。”果然,两人立即静了下来,那个大顺仔还是不放心,小心翼翼游目四顾,在附近巡视起来,一边还煞有介事的抽出腰间的鬼头刀。老五不耐烦得很,叫道:“你把窗户掩起来好不好?谁让你这么明目张胆的?”然后,狄洵听到一声轻轻的闭窗声,仅留一点点空隙监视外头。狄洵稍微站直身,他大致看清这幢巨屋的地形环境,这是一座正方形的楼房,外围有回廊,中间亦有十字型的走道,彼此的连络很方便,也就是说,万一他被一人发现,其他的人很快的会来接应。站在楼上,极目四周,远山近舍,景色十分幽雅宜人,此刻正值隆冬季节,更有一股子高逸的意味,这里实在不该沾有血腥。脑子里不断的想着,脚下也不敢怠慢,他已迅速闪至一间房间的门口,看不到有值更守夜的人,里头也没有灯火,漆黑一片。由对头将所有防范措施完全置于暗处来看,眼前的黑、静都不是件好的预兆,狄洵直觉得四周危机四伏,他不至于笨到闯进去。他现在最想知道的是青灵居士,及那干魔头人在何处,若聚在一堂共谋议事,或可各自活动,他不是刺客,他只是想了解事情的真像。狄洵极度小心的移动着身体,逐渐来到了上下楼房的阶梯旁。忽然——有一阵沉实的脚步声自楼下传上来,显然有人自下层往上走。狄洵矮下身体,蹲在长廊的栏基之下,停止不动,静静凝视上来的人。一会儿,有四个人两两并肩走了上来,楼梯口有两个人朝四人躬身行礼,这四个人连眼皮子也不撩一下,快步往狄洵匿藏之处的另一边的回廊行去,四人都默不出声!狄洵凝目注视两人行走的步履,他可以确定的是这四人的身手都不错,在这里应该也算个重要的人物,只是狄洵都不认识。”他们四个很快的又转了弯,离开了狄洵的视线范围。狄洵心中想道: “如果我要到楼下去,这里是唯一的通道,可是此地有人站守,扳倒他们不是难事,可是如此一来,很快的便会被发现⋯⋯”沉吟了一下,狄洵决定冒一次险,方待起身行动,又响起了轻微的窸窣声,在他的后方走来了二个人,匆匆的从狄洵身旁经过,还好对方目不斜视,而且快步经过,否则狄洵是很容易被发觉的。狄洵一向细心,他仍然双眼一眨不眨的注视两人,这两个人是下楼去的,他看得非常专心,他相信如此,可以使他慢些时间被发现。他移目向四周搜寻,耳朵也努力的留神八方,他确定暂时没有人走动了。想了一会,狄洵抿抿嘴,慢慢的朝楼梯边靠过去,他脚步轻得即使在身边也不易听见声音。到了楼梯旁,右掌“唰”的一伸,左边的那人已经被点了穴,一动不动的站着。他对面的仁兄反应也够快,但见人影一闪,张开嘴巴准备大叫,可是连一点声音也还来不及发出,他也遭了同样的命运,僵住了。狄洵笑了笑,走到两人的中间,只见两人睁着眼,嘴巴张得老大,一脸惊慌,却一点皮条也没有,静静的瞪着狄洵。狄洵将两人的头颈微微压下,双手紧贴着大腿外侧,一副很恭谨的样子,如果不仔细看,实在不容易看出破绽。狄洵知道能在这里出入的,在派内的身份地位一定不低,这两人恐怕来一人要低一次头,干脆让他们一直低着头省事些,他是为了掩人耳目,大家来去匆匆的,一时之间不会被发现的。看他们两人的样子,狄洵不自觉的笑了笑,开始快速的往楼下掠去。下面的格局跟楼上大同小异,一下楼梯,看见四面都是走道,他暗里吁了口气,楼上既没什么可疑的,楼下就是中心点了。狄洵四周望了望,他决定往灯火最亮的地方走,这幢房子实在很大,走在里面有一个阴冷的感觉,每遇上窗口、门口,或有任何空隙的地方,他就尽量把身子压至最低,以免被窥见。当他从一个窗口下面通过时,突然听到一个暴烈的口音在咆哮:“我操他娘的,黑木怎么这个时候还不来,老子已经十多个时辰没合眼了,那小子一定还在做他奶奶的春秋梦另一个声音含混的道:“小声点,搞什么鬼?唯恐别人不知道啊?我看就来了吧!”先前那人又不干不净的低骂:“他奶奶个熊,每回跟他换班时,他妈的就像老太婆生儿子⋯⋯”另一个声音又没好气的道:“好了别嚷了,前面正在议事,万一被听到,不只黑木,咱们也有排头吃了。”低促的吵嚷了一会,两人都静了下来,狄洵突然学猫叫“喵喵”的两声,又低下身去。哪一个脾气暴烈的,正有一肚子气,无处发泄,“呸”了一声,怒骂道:“哪个死猫叫什么叫?叫春也不是这么叫法的,吵死了。”另一个哼了一声,道:“你这人真奇怪,猫叫也碍着你什么鸟事⋯⋯”正说着,里面猛的一声响,急道:“哪来的猫声,咱们里头没养猫呀!”两人都觉得不对劲了,狄洵猝然一跃,隐身在天花板的横木上。两人开了窗,探出头来,仔细的搜寻,狄洵在上头还听到几句话: “咱们还是出去看看的好。”“不会有事吧?”“看看比较放心,万一出了纰漏,咱们也都承担不住。”狄洵看到门开了,两人鬼头鬼脑,神经兮兮的在他们负责的范围来回搜寻。“妈的,刚才明明在叫,怎么现在连个鬼影子也没有?这个猫还会化了不成?”“没事了,不要疑神疑鬼,要有什么,前面的人早发现了,咱们招子又不比别人亮,他妈的,这黑木真的还不来?”“咱们别走远了,赶快回到屋子里要紧。”两人低着头,同时踏进门,还随手把门给关上了。猛一抬头,两人傻眼了,原来狄洵带着笑意挺立在两人面前。两人直愣愣的瞪着站在房内的狄洵,好半晌,一个才怔忡的道:“你⋯⋯你是谁?”狄洵搓搓手,笑吟吟的道:“我代替黑木来换你们班的。”另一个愣头愣脑的,道:“以前我怎么没有见过你?你是哪位兄弟的手下?还扎着红带子干什么?”狄洵慢条斯理的道:“兄弟刚从外头回来,黑木被派到外头去了,所以临时派我来。”两人互视一眼,一个又道:“你是怎么进来的?怎么一声不响?我们也没有见着你进门啊?”狄洵淡淡闲闲的一笑,道:“你们真不开窍,给你们留了后路怎么不会走,还一直往前钻。”其中一个较为机警,一听不是路数,张口结舌的大叫:“你⋯⋯是⋯⋯奸⋯⋯”他话还没有完,狄洵平静的点点头来回答他,突然飞出一掌,“唰”的一声,那人连吭也没有吭一声便软软倒了下去。他的同伴蓦然像被人捅了一刀,猛的跳了起来,慌忙转身要走,狄洵欣然掠进,右掌一伸,将人像捉小鸡一样的捉了起来。狄洵淡淡的一笑,道:“老兄,如果还想保住一条小命的话,最好不要出声。”狄洵将他捉到躺在地上的那位仁兄前面,看看那张扭曲的面孔,惨白的脸色,唇角淌溢着鲜血。狄洵一指地上的那人,开口对手中的人道:“他得了头彩,是你的榜样。”被狄洵捉在手上,那人浑身一哆嗦,颤声道:“你⋯⋯你是谁?”狄洵把那人放了下来,脸色立即沉了下来,冷厉的道:“听着,乖乖给我站好,不要玩花样,我可以在你张口之前把你杀了。”这话他完全相信,他的同伴已经为这句话做了最好的证明了。狄洵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你的头目现在在哪里?我指的是所有来此相助的个个重要人物。”这人蓦然痉挛了一下,嗫嚅道:“在⋯⋯前厅⋯⋯商⋯⋯讨大⋯⋯计。” 狄洵紧迫的道:“这附近的守卫怎么埋伏的?”有一股寒气像一条冰滑滑的蛇体顺着背脊往上延伸,他不可抑止的颤抖着⋯⋯狄洵阴恻恻的看了对方一眼,徐缓的道:“在我还没有心烦之前,好好的回答问题,等我出了手,一切都难挽回了。”一咬牙,那人道:“每一个房间都有人轮流把着,而且⋯⋯”狄洵毫不放松,又道:“而且什么?别吞吞吐吐的。”那人哑着嗓子道:“这幢房子的四周围都埋有火药,必要时会全部引爆狄洵心头一跳,表面上却装出十分平静的样子,继续问道:“你们自己人如何逃出火窟呢?”那人苦着脸道:“有⋯⋯地窖⋯⋯”顿了顿,他又急道:“可是我不知道秘密通道在哪里,真的⋯⋯不知道。”狄洵心想:“真狠毒,他们根本不顾及这些弟兄的死活,显然要他们与敌人同归于尽。”狄洵冷然一笑,道:“负责引爆的人躲在什么地方?”那人四肢有些抽搐,惊骇的叫道:“我⋯⋯我不知道⋯⋯”狄洵冷冷一哼,道:“你知道我一向没有耐性听别人撒谎,而且非常痛恨别人骗我,说!”那人一哆嗦,口里仍然强硬的道:“真的不⋯⋯”狄洵“唉”了一声,道:“虽然我刚才进来时打定主意不杀人,现在可能得改变心意了。”那人犹豫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道:“好,我告诉你,但是你⋯⋯你不要杀我,而且不能让别人知道是我说的。”狄洵心里不禁觉得好笑,但他仍表现得很和气,笑道:“那是当然,在下很讲义气的。”咬咬下唇,那人道:“从后门出去,有一座假山,里面有个山洞,只要这里一看情形不对,发出暗号,负责的人就会引发火药。”狄洵表示很满意的点点头,朝前移了一步,放低了声音,道:“我救了你一命,你知道吗?如果这里火药爆炸了,你还能活吗?虽然你帮了我一点忙,我回报的将是更大的。”那人疑惑的望着狄洵,突然觉得腰间处一麻,整个人软软的倒向地下。他睁大眼睛忐忑不安的瞪着狄洵。 狄洵笑笑,一抱拳,道:“得罪了,我不过点了你的软麻穴,多谢你的指点,失陪了。”话声中,他身形倏然掠出,往着后门的方向行去,黑暗中他经过了长长的走道,来到了后门,所谓的后门是与正厅相对而言,因为这幢房子是正方形的,四面都有门,有大门、后门,还有边门。后门并没有人看守,只有一把大锁锁着,不过他认为外面一定有人看着,他们不可能如此大意,百密一疏的留个漏洞。他还是决定由此出去,大门一定走不得,两旁的边门情形一定也差不多,所以他还是走这里,直接到假山省事些!稍为休憩了片刻,狄洵定定神,朝着桃木的门行去,隔着约有五丈远,有人从旁边走了过来,径去开锁,一下子门儿轻轻启开。一个冷峻的声音自外头响来:“兄弟,到这里来干什么?”开锁的这人大咧咧的道:“掌门人要招虎头目回大厅议事,我来请他。”外面另一人又道:“令牌呢!”里头的人从腰部掏出一个令牌,外面的人一看,就让他出去,门再关起来。狄洵看明白了,看守的人留在外头,里外都有锁,当听见有门开锁时,外头的人也把门开了,反正只有自己人才有锁,而且要有令牌才能通行。这一些小杂碎,当然难不倒狄洵,可是他在里头见不到外面有多少人,如果一下子解决不了,引起声响那就不妙了。他躲在黑暗的转角处,他在等待机会⋯⋯没有多久功夫,门又被打开了,从外头走进来两个人,后面的一进来,立即把门锁上。两人朝着狄洵藏匿的地方走来,狄洵确定此处没有人把守时,待两人行到他的身旁⋯⋯狄洵倏然掠前,双掌一圈倏抖,行来的两个人已齐齐撞上墙,又被猛力弹回来,沉重的摔倒在地,两人俱已闭气了。毫不稍停,狄洵把两人拖至暗处,三把两把已将一套衣服剥了下来,他穿到自己身上,拍了拍胸襟,再搜出钥匙及令牌,头也不回的,就往木门行去,大摇大摆的开锁。很快的,里外的锁都开了,门外一个神色冷峻的中年汉注视着他,生硬的道:“干什么?”狄洵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来换班的。”那中年汉子打量着狄洵,边道:“换什么班?还没有到时候,你是马尿灌多了,搞迷糊了。狄洵心头一跳,装出十分不悦的样子,道:“兄弟你还说呢,我也一肚子不高兴,可是上头的话谁能不听呢?”中年汉子冷然一笑道:“是谁让你来的?你是哪位的手下?” 狄洵毫不思索的道:“虎头目让我来的,他刚进去,说有位兄弟不舒服,让我来替替。”那人又上下打量狄洵一阵,严肃的道:“你的令牌呢?”狄洵立即掏出一块木制的令牌,他此时方才看见令牌还写着“准”字,非常有力的。那汉子伸头望了望,不耐烦的道:“快去,叫换了班的快点进来,一个晚上一大堆人进进出出的,烦死了。”狄洵心里骂了一声,脸上却堆上笑脸,道:“是,是,你辛苦了!”他赶忙走出去,没走上两步,听到那中年汉子喃喃自语道:“什么时候来了个小白脸,怎么以前没有见过?这几天后面的话因风大就听不见了,狄洵不敢停下脚步,他怕旁边有监视的人,别露了马脚。后头有假山、花棚、鱼池、水榭,布置得比前面的还要漂亮,他一面走着,一边心中忖思:“青灵居士对于日常生活享受看来十分注重,比起寻常的江湖角色,显然高明些,只怕此人不是好惹的,以他的领导能力看来。”想着,他努力的看清四周的地理形势,虽然他没有看见守卫的人,但直觉上,他好像感到有数十双眼睛同时盯着他,他不敢怠慢,直往假山里走。想到假山的入口,他不知里面有无玄机,突然一个声音响起:“什么人?”狄洵忙道:“虎头目让我来,他说这两天风声紧,要加强戒备。”说着,有一个大汉从假山里走出来,那人一沉脸,疑惑的道:“你是谁,我怎么不认识你?”狄洵暗叫不妙,却仍然冷静的道:“我刚从别处调到虎头目手下,今晚才第一次当差呢?”那人歪着头想了想,迷惘的道:“虎头目刚走,怎么也没有交待一声?来了新兄弟我们都不知道。”狄洵走上一步,低声道:“太忙了,人嘛,谁有那么大的记性,样样小事都记得是不是?”这中年汉子犹豫着,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让他进来,狄洵赶快加了句:“我有令牌,你瞧!”他把令牌往前一送,那汉子还来不及看,像块石头似的一下子“噗”的一声瘫在地上。里头的人动也不动一下,只有一个尖锐的声音“哼”了一声,骂道:“许克,你是昨晚在你老婆怀里躺太久了是不是,站都站不稳,摔死你这个老王八蛋。”狄洵搓搓手,慢条斯理的往里走,里面约有两丈宽窄,里头悬着一盏气死风灯,晕黄的灯光映着七八条地上的大汉,宛如待宰的懒猪,那么懒散又那么杂乱,好像一点戒心也没有。他们有的躺,有的坐,还有的从缝隙里,闭上一眼在张望外头。他们根本不关心外面的人出了什么事,因为今晚四周很安静,根本没有事发生。 狄洵背着手,笑道:“真是的,许克真的摔死了,谁告诉他老婆去,来为他收尸。”有一个躺着的家伙,将双臂枕在脑后,没好气的道:“虎头目才走,你就满嘴⋯⋯”正说着,他猛的又坐了起来,浑身一哆嗦,却蛮横的吼道:“奸细,来了奸细⋯⋯”整个山洞中,所有的大汉慌忙站起,还没有弄清是怎么回事,狄洵猝然大旋身,左右开弓,离他最近的两名大汉飞了出去,撞上土壁,沉重的摔倒于地。他身形如电,凌空暴旋之下,再有两人喷着大口鲜血倒仰出去了。另一位方才摸起自己的兵器,狄洵已一掌将他整个人腾空震起,脑袋“噗”的碰在洞顶上,“吭”的一响又摔了下来。狄洵连眼皮子也不眨一下,两掌一斜猛翻,又有两个滚倒地上。仅存的一位仁兄张口结舌的叫道:“来⋯⋯”“人”还未及喊出,狄洵已一脚踢掉了他的半个脑壳!望望洞内中的八具尸体,狄洵长长吁了口气,自语道:“这些火药暂时起不了作用了,不过时间久了,一被发现,还是有麻烦,我得赶快行动。”他立即又转回头,四周实在太暗,看不到暗卡的人,所以他想还是明来的好。看门的汉子一见是他,一沉脸,道:“怎么才一来,又有什么事?”狄洵“唉”了一声,道:“洞里几个弟兄推我回去向虎头目报告,说还有位弟兄不按时换班哪⋯⋯”对方阴恻恻的看了狄洵一眼,冷道:“这种事等虎头目来了再说,为什么要现在去报告,别私自离开岗位。”狄洵故意垂下头来,装做难以启齿的模样,道:“大哥,你不知道不来换班的家伙,暴燥性子像火药桶,只有虎头目治得了他,他早该来了,你看,大冷的天,谁愿意替他,让他去睡大头觉⋯⋯”那人不耐烦的道:“好了,好了,快去,快去,虎头目人怎么带的?乱七八糟的。”狄洵又是拱手,又是作揖,一步踏入门内,那汉人忽然又叫道:“要回来快一点,整晚都是你们的人!”狄洵干笑了两声,回头道:“马上回来,马上回来,大哥你辛苦了。”狄洵已经换了衣服,所以大模大样的朝大厅的方向行去。在一个转角处,他看见一个盆景,四周望望,然后抓起一把泥土,往自己脸上抹去,他可不想在此碰到什么熟人了。他知道仍有许多人在盯着他看,因为他穿的是自己人的衣服,所以没有人出面干涉他!狄洵听到在他右手边的通道有一个轻轻的脚步声,朝着他的方向走来,他一低头,正待加快步伐,那人已发现狄洵,响起一个俏柔的声音:“干什么的?” 原来竟是个女的,狄洵好像以前听过这女孩的声音,他不愿再生枝节,故意假装没有听见,他刚走了两步,那声音变得冷厉,道:“我问你话没听到吗?”一咬牙,狄洵回过身来,他一瞥此人,心不禁大大的一跳,原来这女孩就是曾到过“孤伶山”的朱青,朱固尊的女儿。狄洵只希望朱青不要将自己认了出来,否则接下来的麻烦就大了,还好他已将脸抹黑,一时之间她大概不会认出。朱青娇中带煞的声音又响起:“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不知道前头有事,这里不能随便来吗?”朱青身上香气一阵扑来,狄洵镇定的望着对方,心中正思索着如何应付!朱青上下打量着狄洵,一张俏丽的面庞上如罩寒霜,冷冷的道:“你是哑巴还是聋子?你再不说话我将你当奸细处置!”狄洵心想:“你是来客,大约主人对你客气点,你就神气起来了。”舐舐嘴唇,忙道:“因为⋯⋯因为看到姑娘太漂亮了,一时⋯⋯”朱青笑啐了一声,却显然十分受用,大概还没有女人不爱听这种赞美的话。朱青一笑道:“你真会说话,咦,你脸为什么黑得这个样,也不洗洗。”狄洵悄然吁了口气,微低下头道:“回姑娘,这几日十分忙碌,在下忙进忙出,一急摔了一跤,到现在还没有空洗呢!”朱青眉儿一皱,道:“为什么你的衣服没有沾一点土,脸却脏的那个样子。”愕了愕,狄洵低低的道:“刚有位兄弟见在下往前面走,知道有事,见在下衣服脏得太不像话,所以跟在下换了穿。”朱青盯着狄洵,好一阵子,她喃喃的道:“奇怪,你叫什么名字,我好像见过你,声音好熟哦!”狄洵笑笑,露出一口白牙,道:“在下在府内进进出出,碰过姑娘,所以姑娘听过小的声音,在下叫⋯⋯仇无。”朱青咬着下唇笑了笑,道:“仇无?你也姓仇,好奇怪的名字。”狄洵知道她的未婚夫是仇孟狄,故意跟他同姓,以博得她的好感,尽快摆脱她。朱青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你知道这地方不能乱闯,尤其现在前头正忙着呢!”狄洵摆出一副惶惑之状,道:“在下不知道,不过现在正有事要禀告,不知道前厅有事⋯⋯”朱青笑道:“有事你去办,不过千万别到大厅里去,掌门人正在召集各路当家的商讨大事,此刻不便上去禀报各情,先退下吧!”暗暗一笑,狄洵奉迎的道: “多谢姑娘指点,要不然在下可惨了,姑娘真是菩萨心肠。”朱青甜腻腻的道:“嘴巴真甜⋯⋯”说着,朱青转过身去,柳腰轻摆,摇曳生姿的行向窄廊,那阵淡淡雅雅的清香,就像扑面的微风,自朱青身上散飞出来,柔腻腻的,真个人心儿也在摇荡了⋯⋯猛吸一口气,见朱青走远,他继续往前厅过去,远远的,他已经听见人声了⋯⋯狄洵知道在大厅内都是各路的当家,本领当然不差,自己如果太靠近,难保不被发现,他只有隔着远一点窥探,以免行迹败露。在大厅的外头,有两座一人高的古瓷大花瓶,一边一个,狄洵躲在后面,从前面经过的人,应该不会发现。靠右边的这个。这时,就是考验狄洵的内力的时候,他要聚精会神,才能听到里头各人的讲话声。他提一口气,心无二用的屏气凝神,努力辨识各人声音,及说话的内容。首先狄洵听到的是“洪威党”“灵猴”王昆的声音,道:“不是在下夸大其辞,狄洵这小子武功确实令人畏惧,我跟几个兄弟联手,不仅讨不到便宜还毁了⋯⋯”后面几个字,大约是王昆转过身去,狄洵没有听见,不过大意他知道的,他笑了笑。冷冷一哼,又一个声音道:“王兄,人曰一朝遭蛇咬,十载怕草绳,其实狄洵也不见得是什么三头六臂,你大约见着风吹草动也会腿肚子打转⋯⋯”王昆咬牙切齿,怒道:“申一康,有本事你当时为什么不露面,缩头缩尾的,算什么英雄好汉!”申一康,冷冷一笑,道:“你不必不服气,这一回我会让你看看,是你本领差,还真的是对手强!”王昆恨恨的道:“他妈的你⋯⋯”申一康立即接口大吼道:“你敢骂我?”王昆反讥道:“没什么不敢,我⋯⋯”突然——一个声音大叫道:“两位不要吵了,敌人就快来了,难不成自己窝里反,这点小事有什么好吵的?”这人的声音粗哑,但有威严,里面马上静肃下来,狄洵却利用他大叫的声音做掩护,又快速的闪至大厅口,蹲着身,从门缝中往内瞧⋯⋯ 第十九章狄洵看清刚才说话的人,坐在大厅正中央的太师椅上,块头十分高大,眼神凌厉,嘴唇削薄,双目如线,面色木讷深沉,充满了冷酷与寡情之像。心中冷笑一声,想道:“这人大概就是青灵居士了,好威风!”又有一个声音,低沉的道:“各位,不是我长他人的威风,各位想想,本党一夜之中死了数百人,轻重伤的还不论,而这些人一大半都是毁在狄洵那小子的手上,这些难道还假得了吗?对于此人,咱们不能不特别注意。”狄洵看看说话的人,身材亦十分魁梧,肥头大耳,浓眉大眼,这人想必是“洪威党”的大统领,人称“千雪子”的西门立天了。里面静了静,显然正在思索西门立天的这番话,有的人可能半信半疑,有的吃惊的瞪大眼。狄洵仔细一瞧,里头坐了二十多人,“洪威党”的西门立天及王昆,还有申一康,“双龙帮”的李士熊、邱宇、云天鹏,“天鹰帮”的郑元平、廖鹤呜、刁五娘,咦,杜老三也来了,还有“蓝玉山庄”的平家父子平贤风及平雁于都来了。还有几位狄洵不认识,以前没见过的,一时凭长相也想不出来。狄洵心中奇怪道:“为什么集合了这么多人来对付我?他们平时有的根本不来往,有什么理由让他们携手合作?即使跟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也用不着如此大费周章的,一定有其他原因,那是什么呢?”狄洵想着,又往里头一瞧,他又看见仇家父子,还有“太极门”的项豪,几乎所有狄洵想得到人全出现在这里了。狄洵剑眉紧蹙,事情只怕不简单,别说外头那些碍手碍脚的家伙,光是里面的这些人,只怕自己都要吃亏了,即使再加上“回春翁”等人,顶多能多伤几人,助益不大。重重一哼,西门立天道:“虽然狄洵一身功夫甚好,但是集合咱们众人之力,不怕他什么通天本领,光是累就要把他累死。”项豪没好气的道:“这小子身手的确非凡,单打独斗,咱们没人能胜,大家合作,我想没有多大因难。”申一康不屑的道:“看你们把他说得跟神一样,‘百会镖局’那帮人几乎全军覆没,猛虎也难敌猴群,何况他碰见了我们,你们担什么心?”仇千重迷惘道:“说来说去就只谈到狄洵,那‘回春翁’及曹正鹿也不是好路数。”沉吟了片刻,青灵居士道:“说真的,‘回春翁’跟老夫数十年的交情,这次把他骗来,我私下亦颇感愧疚,所以希望各位下手时别真伤了他。”申一康摇头道:“他是咱们的对头,如何能对他仁慈?生死关头谁不全力以赴?掌门人 千万不可心存慈悲,否则吃亏可是自己。”青灵居士有些为难,道:“好吧!不过不要杀死他,江湖上讲的是义气,此事要传出去,‘青藏派’及老夫的声誉全毁于旦夕了。”“震天魂”邱宇奉承的道:“掌门人不必担心,在此的都是自己人,谁也不会把这事传扬出去。”狄洵心想:“你们这么多人联合,怕别人知道都来不及了,怎么还会传出去呢!”“翻云剑”云天鹏忽然道:“等我们得手以后,我们怎么分配?人这么多,要公平恐怕不容易。”“分配”?他们想得到什么?要分什么?狄洵在心中思索着。咽了口唾沫,李士熊干涩涩的道:“天鹏,有各位长辈在场,不要多嘴,掌门人自然会秉公处理。”西门立天道:“我们‘洪威党’只要是‘回春翁’,以及狄洵,其他的并不在乎。”一直没开口的郑元平故作疑惑的道:“西门兄真是清高,让在下佩服!”青灵居士看了大家一眼,道:“大敌当前,我们先不谈论这些,各位必须要有准备,等狄洵一行人一入本派,大家立即动手,攻他们个措手不及。”平贤风恨恨道:“在下曾吃了他的亏,希望各位仁兄助我出一口怨气!在下感激不尽!”在场的人纷纷道:“这是自然,平兄不须客套!”“届时大家联手一定可以除掉那小子⋯⋯”青灵居士一摆手,道:“我们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千万不可功亏一篑,现在各位请回房休息,一有情况,请各位全力以赴,非达目的决不干休。”众人慢慢站起来,对青灵居士一拱手,各人往门外走来,狄洵迅速一闪,赶紧避至那个大花瓶后面。狄洵晓得时间不早了,他闯进来已经耽搁了很久,得赶快出去,再设法应付。狄洵等大厅内的人都出去后,迅速的退出来,他已稍微知道对方的防卫,出去要比进来时容易些,只要对方被毁的暗卡未发现前,自己是可以很顺利退出的。狄洵经过窄廊,黑暗中,他东弯西拐的走着,偶而有叱问声,都因见不到影子而不了了之!此时,他已经离开了屋内,他的身法快如电闪,动似惊鸿,不过,他的运气也奇佳!很快的他回到了“回春翁”等人的面前!“回春翁”急促的道:“里面怎么样?看你进去大半天,还以为出不来了呢!”微微喘了口气,狄洵将脸上的土抹去,小郁忙过去用手巾帮他擦干净。狄洵简略把所见及所听的说一遍给他们听,众人一样百思不解,他们的目的何在?曹正鹿朝四周打量着,边道:“狄兄,如果硬拼,我们不一会儿功夫,只怕被踩成肉酱了。” 小郁低声道:“我们不露面,他们也没有办法,不如咱们一走了之不什么事也没有?”狄洵面无表情,低沉的道:“不,既然来了,我一定要搞清楚他们对付我们的真正理由。”“回春翁”望着前方,语声如冰:“不错,今晚我一定要看看那狼心狗肺的东西,用什么手段对付我!”狄洵仔细而扼要的把里面的地形详述了一遍,又将自己发现的埋伏一一指出,未了,他又道:“你们跟着我,咱们进去找青灵居士,把事情弄清楚,万一动起手来,名位切记,不可恋战,大家一起冲出重围,不要被冲散,记得了?”待各人点了头后,狄洵面容上带着微笑,但语声却是出奇的冰冷:“很多人想要我‘降魔’的命,他们也常常以为自己办得到,今夜我要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办得到!”目光隐射着一股寒冽得令人颤悚的气息,狄洵又凝重的道:“我们人少,以极悬殊的比例来对抗这么庞大的一个势力,记得,咱们不许有任何伤亡!”曹正鹿低声道:“咱们宰他一个是一个,妈的,一想到‘矽风谷’之战,我就恨!”狄洵摆手道:“别动怒,咱们见机行事,一件一件来。”只见狄洵身形甫动,人已闪出了老远,后面的不敢怠慢,立即纵身跟着!狄洵略一打量地形,蓦地再腾空而起,用一口丹田清纯而流畅的真气,催动着身体的掠飞,像是一颗横过苍穹的殒星曳尾,只是眨眼之间,又快捷隐密的重回到巨屋里。他犹豫了片刻,等“回春翁”等人跟上了,他才又行动,好在他知道了里面的布置,所以行动起来,有着事半功倍之效!现在,他们来到大厅附近,他低声对“回春翁”问道:“翁兄,青灵居士的卧房你知道吧?我却没有发现!”“回春翁”指着大厅的右侧甬道,道:“老匹夫就住在这最后面的一间,他的前面一间有他护卫留守。”狄洵点点头,道:“好,翁兄这些由我们两个解决,让其他的人留在里头,大家好有个照应!”他们以十分快捷轻巧的动作,瞬息间,已到了“回春翁”说的护卫的房间。狄洵要其他的人伏在原地不动,自己与“回春翁”往里走没两步,一声沉喝已暴响而起:“什么人在外头走动!”两人低下身不动,里头有一阵低微的骚动传了出来,然后开了门,两人把握刹那的时间冲了进去,立即动手制服了里面的两人。狄洵一招手,曹正鹿领头,四人连忙闪进了房间里面。狄洵疑惑的道:“青灵居士的护卫不该派用这样的小角色,未具有硬功夫!”“回春翁”一看,道:“这两个不是常年跟在他身边的人,我想那两个人一定在他房里。”狄洵平静的道:“总镖头,你们暂且留在此,把这两人拖到床上,有人来的话尽可能躲 一躲,在我跟翁兄未跟对方对手前,你们先不要轻举妄动!”曹正鹿点点头,道:“狄兄,放心,在下不会鲁莽的!”狄洵颔首道:“这次咱们冒了极大的险,每个人都要提高警觉,方能安全过关。”他转头对“回春翁”道:“翁兄,咱们行动吧!”长长吸了口气,两人悄悄的摸到青灵居士的卧室外,两人相互一点头,狄洵到了一扇柚木镶金边的花窗之前,他身形一翻,已那般险极却又毫无声息的贴上了窗边,牢牢的。他运掌于窗闩之部位,掌力透过窗框,里面的插闩已被隔着,窗框震断,轻轻坠落于地!虽然是极细碎的一响,却已惊动了房中的人,一个叱厉的声音响起:“谁?什么人?”狄洵与“回春翁”取得了默契,他一口真气徐徐冒注在四肢百骸,他要一击成功,虽然并不容易,但他非一击成功不可!门被惊惶的打开,两条人影跳出来,只见狄洵躯体影闪,电火一样,两个人的四只眼睛还没有来得及找对方向,每个人的胸腹间便有如骤遭铁锤猛击,连吭都没有吭出一声,二条躯体已全然软软的滑倒在地上,静静的不发出一点声响。同一时间——“回春翁”已经推窗而入,几乎那门刚被打开,他人已经到了房内了。借着室中桌上的银灯,“回春翁”可以看见青灵居士惊惧的神态!青灵居士失去平,在派内的威风气慨,面对老友,他语声颤抖的道:“你⋯⋯你⋯⋯什么时候⋯⋯来的?”重重哼了一声,“回春翁”道:“老朋友听说你病入膏肓,追星逐月的火速赶来探望,想不到原来你病好了!”青灵居士站在床边,他伸出去的手稍差一丝,才能扯动警讯,狄洵已闪电般掠进房内,手中还提着两具躯体,放在地上。这一举动,让青灵居士呆住了。而忘了去拉动那一条警讯的丝绳!青灵居士看看狄洵,抖声道:“你⋯⋯你是什么人?”狄洵先不回答,他尖锐而迅速的将个卧房环视一遍,陈设非常华贵,称得上是美仑美奂,没有什么埋伏。狄洵点点头,道:“青灵居士,我们只是来跟你谈谈而已,不跟你动手,不愿伤和气!”青灵居士也是一派的宗师,他之所以如此失态,乃因对“回春翁”怀有一份深切的歉疚感,狄洵也是针对他的弱点,所以才让“回春翁”先进来。青灵居士强制着内心的惶乱与不安,强硬的道:“你们好大的胆子,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青藏派’岂容你们到此撒野!”不屑的一扬眉梢,狄洵道:“大掌门,你已亲眼所见我们不在乎你们,否则也不会穿过那些埋伏来到你面前。”“回春翁”低沉而狠厉的道: “青灵,你到底还是不是人?为了你,我不远千里而来,你竟敢骗我,你说这是为什么?”被“回春翁”的威势气焰所震慑,半晌,青灵居士才道:“老朋友,我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回春翁”冷冷的道:“为什么?你说!”毫无情感的,狄洵冷酷的道:“今天你只要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我们就不为难贵派及你们的朋友。”青灵居士惊恐的望着狄洵,道:“你⋯⋯你们都知道⋯⋯”狄洵淡漠的点点头,道:“我们知道的不够,所以才来请教青灵掌门,你不会让我们失望吧?”唇角微撇着,有一抹残酷与仇恨的阴影浮起,“回春翁”冷森的道:“青灵,你如果再敢对我说一句谎言,别怪我手下无情!”青灵居士怔了片刻,阴沉的道:“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坦白告诉你们,这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回春翁”一听之下,怒火暴升,吼道:“什么骗局?青灵你给我说清楚!”静静的一笑,青灵居士寡情的道:“如今说来,‘回春翁’你反而是被狄洵这小子连累的⋯⋯”“回春翁”冷哼一声,强压着怒火,道:“快说,你不要吞吞吐吐的,大丈夫敢做敢当,看老子哪一点对不起你,你竟然如此对我!”青灵居士已恢复正常,冷冷的道:“本来西门立天跟我说,‘彩虹珍珠剑’在你手中,于是我们设下圈套,诱你到‘青藏派’,至于‘百会镖局’保镖,路上暗算你,都是故布疑阵,主要还是让你来‘青藏派’⋯⋯”狄洵淡淡的道:“后来你们知道那把剑原来在我手中,刚巧我又与翁兄同路,你们就对我们一起下手?”目光冷沉的看看狄洵,青灵居士道:“原来你就是‘降魔’狄洵?好风采!”一挥袍袖,狄洵道:“多谢夸奖!”青灵居士无谓的一笑,道:“我承认有点对不起‘回春翁’,毕竟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可是‘彩虹珍珠剑’实在太吸引人了,我也是情不自禁⋯⋯”“回春翁”大睁着两只眼睛,厉声道:“你这没情没义的老匹夫,看我今天宰了你,你还⋯⋯”狄洵按住他,低声道:“先别动怒,翁兄!”他一笑,对青灵居士道: “为什么这么多人会聚集在这里,都是为了‘彩虹珍珠剑’来的?”青灵居士阴沉沉的打量着狄洵好一会,生硬地道:“不完全是,他们大都吃过你的亏,所以联合起来要收拾你,当然又有‘彩虹珍珠剑’,可谓一举两得。”狄洵冷冷一笑,道:“好一个一举两得,只怕天下没这等便宜事,你们打的是如意算盘。”青灵居士狠狠的道:“狄洵别狂,这阵不比前阵,我就不相信你能插翅飞走。”用力“呸”了一口唾沫,“回春翁”愤恨的道:“奶奶的,青灵你实在歹毒的过份,为了一把什么鸟剑你竟然出卖老朋友!”哼了哼,青灵居士冷冷地道:“坦白告诉你们,让你们做个明白鬼也好,这把‘彩虹珍珠剑’不是普通的剑,他里面关系着一笔庞大的财富,几千人几辈都吃喝不完的财富。”狄洵看到一个人贪婪的本性,眉梢子一扬,叹口气,道:“在下虽然不是很清高,但一生吃喝也足够了,不想要多余的钱财,如果早知道你想要,我送给你不就没事了?”青灵居士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叫道:“你要送我?”“回春翁”怒叫道:“不行,老弟,像这个猪狗不如的禽兽,宁可丢掉也不要给他。”青灵居士嘻嘻一笑,压低了嗓子,道:“何必呢?有好处老朋友不会忘了你的一份的,有福大家享⋯⋯”狄洵摇摇头,这或许是人性的弱点,总叫人失望。“回春翁”气得双目怒睁,鼻翅急促的扇动着,他用力一跺脚,厉烈的道:“青灵,你把我‘回春翁’看成什么样的人?钱财我视之如粪土⋯⋯”冷笑一声,青灵居士哑着声音道:“我是好意,你既然不想要,我也不会勉强你,狄洵,把剑交给我吧!”狄洵心里有些感触,但他带着两眼的笑意,低低的道:“人都有好奇心,宝剑在我身上这么久,我什么也没发现,你能不能告诉我,这笔宝藏在什么地方,算是交换条件吧!”犹豫了一下,青灵居士吐了口气,道:“好,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你一样带不出这里的,这把宝剑只要用松子油,在它的剑刃上来来回回的烧,上面会浮出字来,即写着藏宝之处!”狄洵淡淡一笑,道:“大当家的,如何知道这秘密呢?”青灵居士面无表情的道:“这个你就不必过问,现在你把剑交出来吧!我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狄洵心里有些失望,他平淡的道:“谢谢你的指点,不过在下有一句奉告⋯⋯”青灵居士寒着脸,冷冷的道:“你想食言?”狄洵似笑非笑的搓搓手,硬板板的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大当家的,你忘了兵不厌诈。”青灵居士闻言不由微微一怔,随即又急又怒的叫道:“你⋯⋯狄洵,这是你成名江湖的作风?”狄洵抿抿嘴唇,道:“这不也是一种战略,你骗我们来,我们不过以牙还牙,以其人之道还 治其人之身而已,大当家的,我想无伤大雅吧!”青灵居士怒冲冲地道!”“狄洵你卑鄙、无耻⋯⋯”“回春翁”豪气飞扬地道:“青灵,你不必乱吼,我正式向你挑战,单打独斗,你敢吗?”青灵居士冷冷一笑,道:“哼!对付你们两个,还用不着我沾手⋯⋯”“回春翁”简直气昏了头,指着青灵居士,破口大骂:“狗娘养的匹夫,我就知道你是胆小鬼,你没有胆量与我交手⋯⋯”“回春翁”话还没有说完,青灵居士已狂笑起来,摇摇头:“莽夫一个,成不了大器!”蹙着眉宇,微微退了两步,狄洵道:“翁兄,咱们走!”“回春翁”气得开始簌簌抖索,厉声道:“我不走,我要宰了这个老匹夫,叫他知道无情无义的下场!”叹了口气,青灵居士阴沉的道:“只怕你们想走也走不成,只要我一叫,你们插翅也难飞!”“回春翁”踏前一步挑衅的道:“好啊,你叫呀,我看看你们有多少能耐,把我怎么样?”狄洵心里暗暗叫苦,他不假思索,拉起“回春翁”正要往外冲时,外头已经响起了一阵低微的嗥叫:“禀掌门人,是不是有事?”青灵居士急吼道:“快进来捉刺客!”狄洵一下子闪到门边,猛然隔着门双掌齐飞,于是,在“哗啦啦”的暴响声中,门扉粉碎,木屑四溅,三名大汉已滚球似的摔滚出去!他们跌翻的一刹,四周刹时沸腾起来,响起一片惊呼声,叫喊声,叫嚷声,步履杂沓,显然对方已经发现异状了。狄洵不想缠战,拉着“回春翁”电掠而去。曹正鹿等人冲了出去,狄洵大叫一声:“放火!”曹正鹿与曾雄毫不过迟疑,急步回转,拿起桌上的银灯猛力掼向房中锦榻上,“呼”的一声,火舌顿时四蹿,在灯碎油洒中,床榻已立即陷入一片熊熊的烈焰里!狄洵大叫一声:“走!”他反身一腿将追来的大汉踢飞出去,正好迎上了二名猛冲而来的大汉,同一时间,他双掌并出,将两人震出数丈之外!此刻,整个“青藏派”已完全陷入一片匆忙紧张的情态中,黑暗里,刀芒映泛着寒光,低沉的叫问起落不息,好一付如临大敌的架势!狄洵在前带头,他目光仔细注视着四周的变化,并不夺路冲逸,他们尽量避开。但是,那些守护者实在太多,很快的,他们的行迹已经被发现了,一阵阵吼叫声紧紧追在他的身后四周,令人心中发毛。 蓦然——从暗处里,一蓬蓝汪汪的利箭正如暴雨罩来,狄洵低喝道:“小心!”就在利箭落空的一刹,狄洵身形倏然平空一弹,再一猛翻,掌影刃芒般纵横,五名伏在暗处放箭的青衣大汉已惨叫着分成五个方向飞了出去。由于他必须顾及其他的人,尤其怕“回春翁”恋战,所以他移动的身法,不似平常的快捷,但仍非常潇洒利落!斜刺里,时常有人抽冷子从横处斩袭,但是,若非在他们刚刚举刀的时候已失去目标,便是尚未及看清目标便被震飞半空。他们六个对付这种小角色,实在不用费吹灰之力,个个都可以独当一面。于是,那些人自四八方围抄追赶上来,他们惊骂着,更加杂着尖叫悲嗥,情势已开始乱了,失去原来安排好的秩序!冲杀着,闪奔着,在一蓬蓬的鲜血四溅中,那团团手舞足蹈的人影,活像团团抛起落下的圆球,一片血肉糊糊!虽然他们这般的横闯直撞,但是仍然可以感觉到后面三四位功力不弱的高手,在拼命的追赶他们,已一步步追近。狄洵望见屋子已出现一片腾腾的火光,火势猛热得一下子便染红了半边天,有无数的人影在惊叫中,奔向了火起的地方,抢着救火!喧哗声潮水的沸腾着,但是在后面的几位高手依旧紧追不舍⋯⋯一丝冷酷的笑意浮上了狄洵唇角,奔得更快,他要引这些人到林子里!“回春翁”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他是很想再干一场,但恐连累别人,也只好忍住一口气!他们奔到了树林边,狄洵在半空中一挺一翻,飘然落地,后面的人也紧跟着落在他的两旁。后面四个人气呼呼的飞扑而至,在一声招呼下,四个已分成四个角度站定,距离着狄洵六人约在五步之地,双方对峙!狄洵一看这四个对手,原来都是旧识的,那位死眉死眼的、活像一具僵尸般的、冷醅无情的神色的是“太极门’的帮主项豪!另外三位,就是杜老三,以及“昆山双鬼”的古尚、古浩!项豪唇角略微勾动了一下,阴沉沉的道:“狄洵,你跑的功夫练的不错!”狄洵微微笑道:“哪里,各位也不差,不过这是保命的方法,各位非勤练不可。”双目直生生的看着狄洵,项豪又冷冷的道:“新仇旧账,咱们一起算算吧!”狄洵看了他一眼,笑道:“只来了四位,项门主,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有多少能耐吗?”项豪的双眼目光一硬,生冷的道:“狄洵,你太狂,狂得太过头了!”抿抿嘴唇,狄洵安祥的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没碰到好角色,也没什么好话可说的!”项豪忍住怒气,微一招手,阻止了愤然欲动的“昆山双鬼”,冷冰冰的道:“就凭你们几个,也敢来闯‘青藏派’?” 狄洵大大方方的点点头,道:“不错,我们不但闯了,而且又出来了,各位好像奈何不了我们。”项豪寒着脸没有搭腔,杜老三神色愤怒,道:“狄洵,你虽然出了‘青藏派’的大门,并不表示你们可以活着离开!”露了雪白的牙齿一笑,狄洵道:“杜老三,我们算是有缘的,见了不少次面,你应该知道狄洵不会被唬倒的!”眉毛微微一动,杜老三涩涩的道:“狄洵,你也狂够了,今晚你休想留下一口气离开青河镇!”有趣的一笑,狄洵轻蔑的道:“杜老三,平常我不是一个慈悲的人,但是我好几次都没有杀你,你不要指望我常常用这种菩萨心肠来对待你!”脸部一下子僵住了,杜老三道:“你有什么狠招尽管使出来,杜老三决不含糊,二十年后也是一条好汉!”轻轻一拂袍袖,狄洵淡淡的道:“想不到杜老三已经参透了生死关了!那么就让在下来为你超渡吧!”“昆山双鬼”神色愤怒,正想开口说什么,小郁、小雯双双闪出,小郁道:“少爷,让我们来!”笑了笑,狄洵道:“嗯,小心些,他们可是凶的很!”曹正鹿及曾雄一见两位小女孩如此勇敢,他们两人也摆出架势,刚巧四对四!杜老三人较狡诈,己快逾石火般猛进倏翻,入掌有如流星般飞泻向小郁!然而,当他八掌宛似融成一掌攻来的时候,小郁轻描淡写似的闪出五步之外,同时,他已向杜老三挥出了十二剑十六式!项豪对着曹正鹿,一翻身,项豪一抹蓝汪汪的寒芒猝闪,他手中多出一柄怪异的利剑来,有如蛇信似的向敌人刺来!曹正鹿抽出大弯刀,随着他的身形作成一圈圈弧形的闪戮,向对手猛攻!“昆山双鬼”分别与小雯及曾雄斗了起来。在血刃、掌影纵横里,杜老三不禁有些吃惊的连连跃避躲让,他虽然极力反击,但是,显然他力不从心,不是对手!小雯的动作快捷如电,逼得古然节节后退,情况亦是狼狈不堪!只一上手,除了项豪外,其他三人便开始东跳西蹦,招架不迭,虽然没有打输,味道上透着那么几分的不自在。项豪对曹正鹿毫无问题,但见他们的窘状,面孔上依然没有表情,心肺却几乎气的炸裂!项豪陀螺似的暴旋六尺,在旋转中,利剑形成一个个圈圈,宛似他身边有千百柄剑密密排合着一波波的刺展一般,怪异而奇幻!曹正鹿心头一惊,左右倏晃,身子连连退了三步!项豪利剑闪戮如风呼呼,条条蓝电晶芒交相织网,布成了一个无懈可击的网⋯⋯带着恐怖死亡气息的网!狄洵大惊,忙喝道:“快伏下!” 话声中,狄洵已跃入战场,滴溜溜一个跟斗翻了出去,双脚急快的转旋着,猛然回转,双掌自上而下,硬生生的把项豪震出两步,使他的利剑剑刃连连落空,解了曹正鹿的危机!项豪一咬牙,连环二十一剑在狄洵的身躯一刹那猛攻,却道道刺空,蓝光闪烁中狄洵的双脚已来到了下颔,气得他大吼一声,反退了三步!狄洵心中暗吃一惊,自己太轻敌,低估了项豪的功夫,他反应之迅捷,心思之狠毒,艺技之精湛乃是江湖上的顶儿尖儿了!他打定了主意,他要迅速除掉项豪,狄洵单足拄地,一个盘旋飞出七尺,在他有如一个巨轮转动般飞出的一刹,双掌自胁下古怪的倒砍出去!项豪被狄洵胁下倒翻的两掌逼得一窒,但立即又再扑上!于是,狄洵有如一团滚动的龙卷风般狂然而猛悍的翻飞纵横!猛然,狄洵一口气逼在两掌之上,双掌划过一个大弧,由外而内,“呼”的再次迎向项豪,同一时间,他的身躯已做了一个横射,两脚在一闪之下猝踢项豪的下颔⋯⋯狄洵在项豪未及反攻之前,双臂急浪似的连连翻斩,已经看不清他的动作,只见一片片的掌影滚动掠射,那么密,那么广,那么无可阻止!在这掌影甫现的瞬息,其凌厉与诡异简直是匪夷所思,纵横飞舞有如喷溅的千百水珠,连项豪这等高手也不禁大大震撼了⋯⋯项豪在厉叱声中,双目赤红的挥剑凌厉攻到,狄洵大笑一声,双掌闪电般翻飞劈斩,血刃似的掌影翩翩掠射,就像千百个恶魔的丑脸,无数人冤魂的尖泣,满空的魅影在嘲笑!项豪如大风车般飞起闪了出去,一张素来无情的冷脸,也不由得变得紫中泛红,汗油沾满,他退了五步,方才站稳!这时,项豪拼上了命,又反攻而上,利剑挥舞得宛如狂风滚云,怒浪惊涛,一层层、一重重,交织着,重叠着,那么愤昂激烈的卷来!项豪以将多少年来的修为全运用在这次搏战上,如此悍野而狠蛮的攻至!狄洵双臂的肌肉在急剧的抽搐,一股火辣辣的感觉直通到心底,甚至脑袋也有些晕眩!狄洵在一闪之下,猛地迎向了项豪刺来的剑势,他迎得那么坦然,又那么迅速,以至项豪在愕然中还没有摸清这是怎么回事之前,双方已无可避免的接触上了。突然—— 第二十章项豪的利剑在一闪之下便要刺上了狄洵,他出手快捷,招式诡异,但是,却在甫始刺上的刹那,倏而一滑一震,快得不可思议,项豪似刺向一团空气,一个幽灵,那般的飘渺空虚!狄洵微退一步,右掌翻飞,十几掌急悍之至的反卷,双掌一抖,分左右猛劈敌人!项豪孤注一掷,身躯平起,怒矢一样电射直插而进,在一弹之下分斩狄洵的颈项!狄洵冷冷一笑,未见他作势,身形已“呼”的升高三尺,就在项豪的利剑要触及他颈项的瞬息间,他那瘦削的身子,竟匪夷所思的,猝然在半空中倒掠而起,使顶豪一下子扑空!而这一生中,这也是他的最后一次了,就在他方才感到不妙时,狄洵的十掌,有如天外飞来的,一气呵成之下,将他连连震翻出十个跟斗才一头栽跌向地下,脑浆四迸!狄洵目光毫无表情的扫过项豪怪异扭曲的尸体,半晌,他才长长吐了一口气,用衣袖拭去鬓角的汗渍。这时——另外三组六人之斗,也即将分出胜负,曾雄对古浩,稍微吃力些,但还是占上风,其他两人都把敌人打得无招架之力!小郁一个奇怪无比的攻击,如烈阳的四射光芒,杜老三在厉叱声中连连后退!杜老三已在拼命的招架,但仍然有连续十一招穿过了他,猛劈到他的身上!“砰”声清脆的响起,杜老三大股大股的溢着鲜血,打着转子旋出了五步沉重的摔倒于地,却在死命的挣扎呻吟!几乎在同一时间,尖号一声,古然疯狂一样朝小雯冲了过来,又狠又急又快!小雯倏起长剑,猝然猛挑,“唰,唰,唰”的三响连环扬起,古然的身体连中三剑,浓浓的鲜血暴雨般的洒了出来!古浩,刚厉的声音异常的愤怒,沙哑的吼道:“老子跟你们拼了!”冷酷的,狄洵厉声道:“古浩,蝼蚁尚且偷生,想活命就快点滚!”古浩原在倾力攻拒中,咬牙瞋目的狂叫道:“狄洵,你以为我古浩是贪生怕死之辈?我的主人、我的兄弟都死了,我也不想活了,今天我跟你们拼了,纳命来!”他目光注视着凶狠的古浩,冷漠的道:“古浩,在下等与你无冤,并不想杀你,去吧!要报仇的话,过几年再来!”古浩已不能说话了,他喉头一阵阵的咕噜着,喘息粗浊而含混,但他竭力侧首看着狄洵!没有表情的看着他,狄洵沉沉的道:“再次动手,你不会有什么好处,不过都陪上一条命罢了,留住你的命,给你们的人收尸吧!”古浩想举起手,手臂却瘫了一样抬不起来,两眼无情的望着他的敌人!微微抖索着,但连移步都似挪不动了!狄洵等人擦过他的身边,慢慢走过,狄洵又停下来,回头道: “江湖风险,这等血腥的日子,没什么好留恋的,何不退出这个是非圈呢,去吧!”他们伏在一片树林间,发觉在“青藏派”那边火光通明,人影幢幢,正在往来奔走着,火仍在燃烧,但火势已然弱了下来!忽然,当狄洵正在沉思时,蓦然有数十条人影从四面八方朝他们的方向奔来,狄洵机警的在他们未发觉时藏好身,迅速闪目四顾⋯⋯片刻后,一个沙哑的,刚厉的声音异常愤怒的断续传来:“一定在这附近,项门主身上还有体温,刚死不久,大家快给我搜!”接着是叱喊的吼声,是急促移动的脚步声,过了一会,另一个尖尖的口音道:“平庄主,他们会不会已经离开这里了?”原来那个冷冷的,沙哑的语声道:“不可能,他们不会这么顺利溜出去,今天非杀了狄洵这小子不可。”有一个惶恐的声音应道:“禀两位大爷,小的刚才还看到项门主的侍卫之一古浩往镇外走,垂头丧头气的⋯⋯”尖嗓子怒叫一声,愤然道:“他妈的,你搞什么鬼,这事为什么不早一点报告呢?现在才说,到哪儿找人!”平贤风冷漠的道:“田兄,咱们找人要紧,别真的让那小子跑了,以后麻烦就大了。”尖嗓子愤恨的吼道:“他妈的,你们这些死人,还不快给我搜!找不到你们也别回府了!”于是,一阵杂乱的翻弄声与移动声微微响起,跟着又是一些人出力时的呼吸声!狄洵没有看到,但是他知道这些人正在四处搜巡他们,有的可能在处理项豪等人的尸体!沙哑的声音重重一哼,道:“狄洵这小子只要敢露面,今天一笔血债一并向他索回⋯⋯”“呸”的吐了口唾沫,那尖嗓子又叫道:“这小子要不是如此能躲,他还能活到现在吗?缩头缩尾的⋯⋯”步履声又响起,渐去渐远,又沉默了一会,那尖嗓子又道:“说来也丢人,咱们这么多人,被弄的天翻地覆,连他们一个也没伤着,便吃他躲藏了起来,这场面实在不太对!”沙哑的声音一定是“蓝玉山庄”的平贤风,没有错,此时竟也悠悠忽忽的道:“真要宰了这小子,咱们付出的代价可能不会太小⋯⋯”沉思了半晌,狄洵暗示“回春翁”等人留在原地,他们的爪牙四处去搜,现场只有平贤风及那个尖嗓子了,狄洵一人对付起来不会太费事的。又等了一会,狄洵慢慢的站了出来,冷冷一笑,不屑的道:“久违了,平庄主!”愕闷了片刻,那个尖嗓子抢在乎贤风回答之前,怪叫了起来,道:“你⋯⋯你是‘降魔’狄洵?”四周是一片宁静,阴森森的宁静,血淋淋的宁静,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 点点头,狄洵道:“正是区区在下,怎么,不像?”艰辛的咽了一口唾沫,吃力的道:“你⋯⋯这么年轻?”微微一笑,狄洵道:“朋友是以为‘降魔’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还是满面的络腮胡须?”平贤风沙哑的声音冷森的一笑道:“姓狄的,今天该是咱们算账的时候了,本庄主说过我不会就此罢休的!”狄洵生硬的道:“平庄主看来并不聪明,项豪项门主难道不能给你血的教训?”平贤风冷笑了一声,他重重的道:“姓狄的,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这一次我们决不善罢干休!”尖嗓子大声吼道:“狄洵,别人怕你,我洪雄可不把你放在心上,放马过来吧!”狄洵的面上寒酷得似蒙上一层青霜,他阴沉的道:“洪雄?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连听都没有听过,跟我动手,你还差得远!”咬咬牙,洪雄狠毒的道:“让你见了阎王,听不听过我的名字,那都已无关紧要了!”目光酷厉的盯着洪雄,缓缓的道:“我实在不愿意多沾血腥,如果你心中有一点点人性,别徒然让这么多无辜的人丧生!”平贤风冷冷一笑,寒声道:“狄洵,你心狠手辣,杀人无数,好不歹毒,难道你有人性吗?”一拂衣袖,扬扬眉梢,狄洵生硬的道:“如果你们不想被杀,那就快滚,在我还没有改变心意之前!”蓦地狂笑一声,平贤风大吼道:“洪兄咱们一齐下手,非除了这个狂妄的臭小子不可!”狂风猝闪,狄洵已电射而出,掌影飞射如电,一连串的猛劈而来,他的斩掌来得宛如雷轰曳闪,满空如血刃般的掌影已那么无声无息,无预无兆的突然掠至,其快无匹!平贤风到底武功精湛,反应快捷,他名震天下的绝招已暴展而出!洪雄左掌倏翻猛挥,六掌分成六个角度暴取扑向狄洵!平贤风暴叱道:“今天一定要取你的狗命!”狄洵正想再说什么,耳中已听到杀声震天,吼号响成了一片,“青藏派”的人正快速的冲扑上来,他不觉一惊,叫道:“翁兄快带他们离开!”平贤风目光一横,已不由吃了一惊,原来狄洵的人就躲在附近,急促的道:“拦住他们,我们马上就来了!”“回春翁”冷沉沉的道:“老弟,咱们不痛宰一番,搞的他们鸡飞狗跳,我决对不走!”狄洵又急又气的道。“他们人太多,千万别恋战,快走⋯⋯”“回春翁”坚决而执拗的道:“狄老弟,那你带他们走,我一定要留下来,跟他们好好干一场!” 此刻,那边又传来了平雁于的清嗓子:“快点,他们在那里,爹,我们来了!”切着齿,“回春翁”狠毒的道:“来的好,你们这些兔鬼子,老子今天不宰了你们,就不混了!”狄洵连阻止声也来不及了,平贤风已凌空扑到了头顶!在这种紧急迫促的当儿,狄洵已顾不得其他,右掌倏翻猛挥,十五掌分成十五个不同的角度,暴取扑到的平贤风!他的十五掌刚好迎上了平贤风,这威名煊赫的平贤风似乎已经气疯了,他双目赤红目光如焰,面容扭曲着,有如一头狂猛噬人的野兽!从“青藏派”一涌而来的大汉,已将狄洵等人困在中心,狄洵苦笑一下,“矽风谷”的惨烈血战在此又要重新来过了。平贤风一见自己的人来了,刹那间勇气百倍,他目眦欲裂,掌影串串交织旋飞,宛如一溜溜闪泻的流星,而流星衔接回旋着,他喉头同时发出了一阵短促而沉闷的“哦——”声!平贤风的功力是犀利的、凌猛的,更是雄猛而怪异的,与上回交手时,已增进不少!狄洵瘦削的身形暴旋之下,两臂挥抖如电,看不清他反攻了多少掌,迎拒了多少招,只见翻飞的掌影漫空而起,呼轰推卷而去!他才缓过手甫始透了口气,甚至势子都还没站稳,有七名执刀大汉乘隙而上,刀掌齐挥,同进劈向了激战中的狄洵!狄洵的斩掌来得宛如雷轰电闪,就像千万把利刀,一下子从虚无中飞来,绵密,广阔、狠毒,而又其快速无匹!一片哀叫混成了一团,那七名带刀大汉回翻而出,在腥赤的鲜血狂喷中,一张张面孔,变成煞白的了。“回春翁”等人也加入了战圈,一时刀挥着、刀闪着,矢掠着,梭舞着,战况悲壮!冷森的平贤风道:“这下子,狄洵你死定了!”一扬眉梢,狄洵淡漠的道:“手下败将,尚敢狂言?”嗤了一声,平贤风傲然道:“狄洵,此阵不比前阵,你眼睛放亮点!”随着他的语声,一片火热的,强猛如山崩浪涌的气流,便在平贤风的掌力中,呼轰推卷而去。狄洵身形倏闪,让过了一柄大砍刀,冷冷一笑,道:“平庄主你的身手是进步了,但还不是对手!”一串紧密的、脆亮而急剧的肉掌扑击声倏忽传出,有如一张张魔鬼的丑脸,有如一片片带血的刀刃,旋转着,纵横着自迥异的方位,角度兜迎而上——“哗啦啦”连连崩倒了五名大汉,模糊的血肉蓬溅四射,空气中飞溅,平贤风已踉跄的退出了七步,才站稳身!平贤风面色灰中泛青,双目也暗涩得紧,他髻发披散,唇角溢出腥赤的鲜血,那袭长袍,更是破裂撕开,零乱不堪!平贤风呛咳了一声,狠毒的道:“小子,你好狠⋯⋯”狄洵冷冷的看着他,道:“这是一场杀伐,两军对阵,在这时,也就难讲什么仁义了⋯⋯”话未完,狄洵身子一闪,掌如利刃,溜溜斩射,眨眼间又有五名敌人咽喉割裂,捂着喉头滚倒地下!他左右倏晃,躲过了二柄急砍而来的锋利鬼头 刀,两手一翻猛挥,“吭”“吭”“吭”三声暴响连成一串,三名大汉又已头裂血溅,横尸残命!狄洵不移不动,冷淡的道:“看到了吧,平庄主!这就是血淋淋的杀伐,凭的是真本事!”忽然——哗然的大叫响自周遭,雪亮刀刃如雨如林般,从四面八方疯狂劈下!在刃光与刃光的极小空隙里,狄洵极险的穿射而过,同一时间,他一口气反劈二十四掌,这二十四掌分自二十四个不同的方向挥出,却是难分先后,在漫天的掌影飞舞里,宛如二十四名高手齐齐出掌拒敌!他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掠穿闪着,掌势如山崩河缺,呼呼轰轰,“青藏派”的手下们所向披靡,有似风吹麦浪般纷纷仆倒,喷着血,抛着兵器,惨厉的呼号与惊怒的叱喊乱成一片!目光如刃般酷森森的注视着围绕在他身边的这群大汉,狄洵冷冷的站着!平贤风目光中闪射着血一般的烈火,愤恨的,他咬着牙道:“狄洵,你心狠手辣,滥杀无辜!”狄洵淡漠的道:“那么就请平庄主让无辜的人离开现场,否则在下很难分辨!”平贤风的唇角不禁抽搐了一下,他死死的盯着狄洵。道:“你不觉得自己太残酷了!”面无表情的一笑,狄洵缓缓的道:“以牙还牙,当别人对我残酷时,我也不会对他仁慈。”平贤风火烈的低吼道:“杀!杀!给我杀!”他的语声沙哑而刚烈,在粗厉中含着铿锵的钢铁交击声!三十多位高大的汉子往狄洵奔冲而来,大砍刀“呼”“呼”砍劈,一柄大刀“呼”的贴着他肋边擦过,连眼皮子也不撩一下,狄洵迅即抽出腰间的长扇一抖成一圈弧影,那猝袭的汉子,连连翻了五个跟斗,横摔到簇拥的人们身上!身形倏矮突斜,狄洵手、扇齐颤蓦挥,挡在前面欲退不能的大汉,血肉一面横飞,头颅骨溜溜的抛舞着残肢四落,号呼通过惊恐过度的喉咙,那呼号也就显得十分怪异了!另一边——曹正鹿大弯刀挥斩下来,五六名大汉头飞血涌,仆倒在地⋯⋯“回春翁”肉掌一抖,硬生生将三个大汉砸倒,破肉与骨掺在浓白赤红的脑浆血里,溅得他自己混身都是红血小郁一把利剑挥去,刚好通过一名手握尖头锥的青衫大汉胁下,剑尖一直反透出这大汉的咽喉⋯⋯小雯被十多位大汉围住,她以利剑连穿透了两名敌人青河镇的周围,到处全是一些惨不忍睹的尸体,“青藏派”出来的大汉红着眼,暴起额上青筋,喷着唾沫在狂喊,利刃挥舞着,寒光闪泛,惨叫与怒吼透过疯狂了似的喉咙那边,几个大汉甫始栽地横尸,这边,更多的角色又旋转着断命,血,一蓬一蓬雨似的迸溅着,看上去,也就特别的吓人与恐怖!只见白刃挥舞,人进人退,跳跃着,仆翻着,各色各样的衣衫在转动,在旋晃,汗掺着血力映着胆,叱喝衬着怒喊,惨叫配着悲嗥,花花绿绿的肠脏流泻满地,生命竟如此的贱微与不值了! 人在地下滚动,在地上奔跑,一张张不同的、却愤怒仇恨的脸容在旋转⋯⋯狄洵一挥掌,只见漫空中的掌影飞舞,又有五名“天鹰帮”角色哀号着栽倒,五大口热糊糊的鲜血彼此喷到身上,叠压着堆成了一团。曹正鹿右手的大弯刀闪电似的挥舞劈掠,逼得他的敌人招架狼狈,他一边注意着靠到身边的狄洵,一边低沉的道:“狄兄,我看不是好路数,咱们别巴巴的把命卖给他们了!”狄洵斜睨了正在拼着命,大汗如浆的“回春翁”一眼,摇摇头,无奈的道:“一时之间,翁兄不会离开的,再撑一会儿,咱们再冲出去!”曹正鹿连出九刀,呼呼的喘息着,喟了一声:“只有如此了!”猛地暴雷般叱喝一声,曹正鹿的大弯刀猝翻急劈,十几个欲待围抄上来的大汉,全在刹那间滚跌回翻,兵刃砰然丢摔一地,鲜血喷溅,骨糜纷扬!低促的,狄洵道:“别与敌人脱离太远,免为所乘!”小郁,小雯齐答道:“是!”人越打越多,打得连狄洵心中都有些忐忑难安起来,凭自己在任何时候想冲出去,绝对不是问题,可是其他的人呢?“回春翁”盛怒之下,一定不肯就此离开,一下子,他又放倒了十多名大汉,“回春翁”这份把式,真可称得上雄深精厚了。曾雄被几十个合围上来的大汉用鬼头刀,逼得手忙脚乱,招架无力,一个不小心,这名“百会镖局”的镖师摔倒在地,甚至尚未跃起,已被那几个大汉分了尸,一命呜呼哀哉!狄洵面对眼前冷冷一笑,但是,他这笑声尚未收敛,已猛然凝冻了似的噎将回去,当他的目光瞥及曾雄的身影!狄洵心头猛的一紧,不加考虑的冲天拔起,一掌震翻了挡挡在旁边的“双龙帮”角色,在一片哗啦啦声中,他人已斜着掠至曾雄身边,但是太迟了⋯⋯四周人影晃动,狄洵未能及时抢救被围住的曾雄,使狄洵心头充满歉疚!狄洵“呼”的旋出三步,又猛然倒挥三十九掌,厉声道:“你们要偿命!”他的长扇猛劈,有六七名人物手脚俱已斩断,在地下哀号翻滚,还有三四个他们的同伴亦全身湿透——鲜血浸透了!蓦然——霹雳似的暴叱传自两旁,三条人影隼鹰似的倏然罩落,四溜飞恍闪动的寒芒急攻而来,攻势未到,又倏忽一变,迅速翻截狄洵可能挪移的位置,这种火候,这种反应,可说是全到了家了!狄洵在三人兵刃穿射而过,一口气反劈四十八掌,先发制人!进扑狄洵的那三个人猝然分散,却又在分散的同时倏而紧拢,成三个方向围住了狄洵!狄洵轻轻挥去长扇,一副洒脱自若的神彩,借以掩住他内心的忧虑及愤怒!围绕在他身边的四个对手,其中一个,他认得,是“酸儒”仇千重,仇 孟秋的父亲!仇千重一见狄洵,即暴烈的道:“狄洵,你该死!”狄洵心中不由加了三分怒气,仇家父子在江湖上,不属于任何一个帮会,一向独来独往,但为人并无特别的劣迹,此次为了“彩虹珍珠剑”内的宝藏,不惜助纣为虐,叫人不齿!狄洵不移不动,冷淡的道:“以前你是不敢这样对我说话的!”这几个字后面,已引起四周一片低呼与窃语声,这些尽量抑止住的声音,却只代表了一个很简单的意义:“降魔”果然狂!仇千重在“狐伶山”时虽未受辱,但那种场面下,他的确胆怯,不敢口出狂言,而今仗着人多势众,高手如云。不免趾高气扬!仇千重两边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的跳动着,他将左手的铁鞭,移到右手握着,憋着一口怨气,愤恨的道:“你想以这些人跟我们硬拼?”狄洵颔首,缓缓的道:“想试一试!”混身的骨节一阵“咯崩”“咯崩”挫响,仇千重又生硬硬的道:“‘彩虹珍珠剑’还在你身上!?”面无表情的一笑,淡淡的道:“当然!”狄洵闲闲的收起一直张开着的长扇,接着又道:“在我身上,难道你也想动手拿去?最好先衡量一下自己的实力再说!”神色中透出无可掩隐的暴怒与仇恨,仇千重脸孔泛着铁青,他一个字一个字迸自齿缝:“好,狄洵,你等着吧!”露出洁白的牙齿一笑,狄洵踏前一步,表面上仍平静不波的道:“现在就是时候!”“候”字还留着一个尾韵在狄洵的唇边,一片锐风已快得不可言喻的自斜里戮到,好阴毒,好狠辣,是致命的绝招!“唰”的移开一步,就只一步狄洵双掌猛然朝一个方向斜斩,刺来的一溜寒光倏闪之下,又猝而缩回,攻击落了空!狄洵已看清了那暗袭者是谁,嗯,正是站在右边的一个身着蓝文士袍,生着一张大红脸,一大把黑胡子衬着一双牛眼、塌鼻、厚唇,好一副扮相!他使的是一把细细窄窄的长剑,闪溜着一抹盈尾的尾芒,在一缩之下又宛如似狂风暴雨般反罩而来,一招狠似一招!这柄剑,比寻常宝剑窄上一大半,但较长,锋利无匹,尖锐至极,虽然剑身狭窄,但不仅坚硬异常,可削铁石,更有一股其他钢类所没有的柔韧之性,更不容易折断!这种剑的长处在于狭窄、快速、凌厉,惯于以急攻急取,猝袭猝缩,最是狠毒难防不过,这人所执的就是“蛇身剑”!这位红髯人急厉的剑势甫起,对面另一位体形修长,面如冠玉的中年人也同时发动,他右掌翻飞,一片如削的劲气倏取狄洵小腹!仇千重右手的铁鞭一闪之下已撞至狄洵天灵盖三分左近!三面受敌的狄洵镇定如故,他身子猛然倒仰,贴着地面猝然射向那中年 人的位置,掌影暴起翻飞,“嗬”一转,已奇妙无匹的借着对方所带起的劲力直腾空中五尺!那位面如冠玉的中年人,却身形微晃,鬼魅似的刹时又劈来了十一掌!狄洵的身形有如一抹极西的电闪,一晃而过、三人的攻势全落空!仇千重的铁鞭顿时落空,红髯人的“蛇身剑’也失去了目标,两人在愤怒之下,尖叱一声,如两条长蛇似的电飞而上,寻追敌人!此时,再见“蛇身剑”,狄洵已然明白了来者是谁,他凌空回旋,回旋中三十二掌狂风般洒落,长扇已迎面迎上,他一边冷笑道:“‘蛇魂’赛阳,这次只怕找错主儿了!”这位红髯人——“蛇魂”赛阳迅速退后反扑,“蛇身剑”伸缩如电,锋利的剑刃割裂空气,发出“嗤”“嗤”的响声来!那位中年人的进逼了更深厚与威猛,而仇千重也飘忽不定狠戮急刺着!在三名一流能手的围攻下,狄洵快速无比的精妙运用轻身腾挪之技,倏上倏下,忽左忽右,有如一片云,一抹风似的回转流环!一溜烟,在凌刃与凌刃的极小空间里穿射,在劲力与劲力的排挡中游闪,宛如他一直便融合在空气中,那般的腾飞自如!“嗖”“嗖”“唰唰”,有如大力士们一次又一次猛劈出去的刀刃所带起的风声,一听到这些破空的掌声即使是外行人,也立即可以明白被它们碰击在身上所将引起的结果!一晃间,五十招过去了⋯⋯一下子,一百招又一闪而过了⋯⋯这三个人都是武林中一等一的强者,仇千重的武功猛辣沉雄,浑厚无比,赛阳的一柄“蛇身剑”又滑又阴,狡诈诡异,而那中年人的艺业精湛,千变万化,无可捉摸,都不是好对付的!如今以三对一,三人哪一个也非易与之辈,哪一个也非省油,阵势较先前狄洵独斗平贤风,或与项豪等人时,更为坚强,狄洵明白,如今之计只可用险式取胜,不宜再拖下去了⋯⋯对那中年人,狄洵始终想不起是何许人,不清楚他的真正实力到底如何,对他武功路数亦颇陌生,所以他冷然道:“朋友,报个万儿吧!”那位面如冠玉的中年人,攻势毫不稍停,一顿抢声道:“‘白玉’黎东川!”狄洵心中沉吟了一下,却记不起在何处听过这“白玉”黎东川的名号,他冷然道:“没听过,只是个无名小卒!”双方立即都加快了攻势,两边全是顶尖的人物,出手攻拒换招变式之间俱是快捷如电,往往在一次攻击中便数招齐出!这百余招的过程也仅是一闪却逝,只有连五分之一炷香时间都不到!狄洵的出击如行云流水,在一次拦截便多式同展,或者攻出一半又连连变易,或是旋出几尺已再再反扑,奇异的令人咋舌!一侧,忽然扬起了一声大吼:“老弟,要不要我助你一臂之力!”“狄兄,你应付得了吗?”一听声音,原来是“回春翁”及曹正鹿,他们看见狄洵在独拼独斗,有 些憋不下去了,心理替他着急,急吼的询问他⋯⋯狄洵闪电般翻飞掠舞着,一面掌出如风,一面还留心小郁、小雯,他又猛然倒挥了二十一掌,“呼”地逼退敌人,叫道:“我尽够了!”仇千重的铁鞭飞快的一连五次擦着狄洵头顶掠过,狞厉的大吼道:“姓狄的,明年的今天是你的忌日!”赛阳亦迅速攻上,在蛇身剑炫荡中,他冷森森的笑道:“看你狠到几时!”急速的六个旋转飞闪而出,在这六个又快又猛的旋转里,黎东川已连连攻出十二掌,但却一掌也没有击中目标!只见掌力空洞震撞于地面,泥沙飞扬,“砰砰”之声不断不绝⋯⋯狄洵狂笑着暴迎而上,他长扇“呼呼”翻劈而至,右掌雷轰电闪的,分成十个角度同时罩下,快得分不出先后,分不出左右,就是那么一股脑儿,一口气的呼轰而来!仇千重狂吼着,再度扑去,边大吼道:“狄洵,还不献出宝剑!”两侧,赛阳及黎东川也怒叱连声,自两边分别挺进,寒剑如带,掌风如浪,猝然猛袭!狄洵早已估量出对方的实力,他明白持久的鏖战对他有害无利,但他更晓得要迅速了结这场火并所须付出的代价——血与肉!如今,他已没有选择的余地,一咬牙,他身形蓦然暴侧,他侧转的势子是如此快猛,几乎是在这种急切的冲刺中是不可能的⋯⋯黎东川的掌风猝然落空,右边仇千重的铁鞭却擦过狄洵的肩头,“嗤”的一声,溅起了一溜鲜血,赛阳的蛇身剑也猛地在狄洵的小腿划了一道寸深的血沟,剑身“嗡”地猛颤——就在此刻,黎东川的掌风又扫来,狄洵右手一抖狠翻,“砰”的一声闷响,黎东川的身躯已滴溜溜的翻摔出寻丈之外!而当黎东川的身子,刚摔出的一刹,狄洵已骤然抬腿,右掌闪电般抹过了正在慌忙拘剑的赛阳头颈,他那青筋怒涨的头颈⋯⋯黎东川的身体沉重的落在地上,赛阳也全身痉挛着仆倒,两腿乱蹬,双手紧捂喉咙,在他捂着喉咙的十指指缝中,正有大量鲜血狂涌⋯⋯人影倏合倏分,狄洵已掠出五步,一个小旋回正面对着仇千重,狄洵目注面色青白,喘息急促的敌人,微笑着,道:“这一下,如何?”露出雪白的牙齿一笑,闪泛着瓷光的牙齿有如野兽噬人前的炫耀与示威!狄洵的双目目光如剪,人缓缓的环扫着四周,四周包围的“青藏派”及各帮派的手下们,不由难以自禁地惊恐后退⋯⋯一步一步的,几乎有些麻木的后退,这其中还包括了仇千重⋯⋯冷凛凛的,狄洵道:“仇千重,就只剩你一个了,宝剑在我身上,来取吧!”仇千重一愣之下,倏然大吼道:“上,一齐上,把他们都宰了!”接着仇千重的语尾,突然响起了一阵喧哗叫嚷的声音,像是沸腾了一般 的人潮汹涌着,各帮派的人手都有,一齐涌进!狄洵暗里不禁长长太息,他一面担忧与敌人混战的同伴,一面在预测经过这场血战,又不知有多少人命要赔上去!江湖上的日子,也实在太险恶太辛酸,他有时迷惑自己为何要再现身江湖⋯⋯在无数声喊叫里,五条粗大的人影猛虎般扑了过来,另有一条银链子同时“哗啦啦”的翻飞暴卷,悍不顾身的击来!狄洵及时而动,身形掠处,三名大汉已刀抛人跌,血溅五步!又有七把鬼头刀也同时罩来,冷笑一声,狄洵再度暴起,鬼头刀被震得四散横甩,七名失刀的汉子怪叫连声,捧着破裂流血的虎口跄踉后退!狄洵长扇挥起,五名蓝衣汉子仰翻倒地,咽喉间鲜血狂喷!微微一笑,道:“你们头儿不出面,光叫你们出来送死,你们以为值得吗?”这话果然灵验,这些久经战阵的汉子大大一惊,他们不知道自己拼战的目的,他们没有一个溅血沥胆的好原因!想想他们晓得是自己所属的帮派头儿们要他们如此,这些粗犷的汉子们不知为了什么而战,为了别人拼老命未免有些不值!狄洵看准了他们心理上的弱点,再逼进一步,冷漠的道:“你们上头的人关心你们的生死吗?他们为什么还不露面?”他们越听心中越觉窝囊,越觉得惊疑,越想越不上算,在这边退边战的情势中,缠斗间也就失去了拼搏的干劲与勇气,一波波的更撤得狼狈快速了,即使撞倒了友帮的人亦不关心! 第二十一章有些不退的,狄洵冷冷一笑,长扇再度猛挥,又有十三名敌人打着转子往四周摔出,浓稠的血滴一圈圈一圈圈的扬洒开去,映成了一圈一圈猩红刺目的朱弧,好不吓人!“回春翁”与曹正鹿那种突目切齿,狂猛野悍之状,直似凶神下凡,煞星落世,十分惊人!在“当当”的金铁撞击声中,小郁、小雯长发披拂,横冲直闯,不让须眉!狄洵游刃有余的搏战着四周簇拥着的三十多个敌人,他腾挪如飞,闪掠似电,每在起落之间俱皆伤人残命,死伤无数!狂吼一声,仇千重奋力激战,铁鞭闪缩如电,精芒旋舞,快逾石火般攻向了狄洵!身形连连旋挪,掌影纵横如山,狄洵严肃的冷然笑道:“仇千重,你太不聪明了!”横弹而起,狄洵抖手长扇连出十一招泻向仇千重,双腿后翻,已把五名挥刀砍来的黑衣大汉蹴出六步之外!汗水如浆,湿透了仇千重的重衣,他喘息着,惊怒着,倾以全力搏斗狄洵!狄洵在回转奔移之下全能杀敌宰口,人数众多的“青藏派”方面的每个角色都不自禁的心惊胆颤,他们表面上是围攻着狄洵等五个人,但实则完全被对方所拘制了⋯⋯这一边——曹正鹿的大弯刀挥展如风,疾速的盘舞着车轮般的大小圈弧,忽而横扫,忽而直捣,银闪闪的光芒跳跃连串的匹练,包围着他的二十多大汉任是团团乱转,窜走攻袭,却仍被逼得左支右绌!“回春翁”一双肉掌,倏而斜劈,倏而猛砸,在他周围的大汉一被打中,不是脑破浆溢,就是瘸腿歪斜,狈狼不堪!在狄洵十步外,小郁的长剑有如长蛇般“呼”“呼”飞舞,像长掠夜空的星尾,像奇异闪曳的光弧,使敌人难越雷池一步!小雯的攻势如奔腾的流水,也像呼号不停的狂飙,有二十来个壮实的大汉力拼着她,但这二十多个汉子,除了刀刃胡乱挥砍,身形苍惶躲闪之外,甚至连碰击小雯的长剑一下也都不敢轻试!仇千重的铁鞭刺戮闪射,卷缠纵横,却摸不准狄洵的位置,击不中对方的衣袂,他像是在攻扑着一条有形无实的影子!一柄大砍刀“呼”的擦过狄洵肋边,刚刚擦过,狄洵左肘一沉猛翻,“当”的一声使刀之人已丢了兵刃,同时,他的下颔已被狄洵的长扇劈中,在热血喷溅中,一片血脸模糊,不支倒地!又有五把家伙尚隔着狄洵前胸寸许,亦在他的左掌微闪之下,震得那五个挺刀刺来的大汉,分做左右不同的方向翻了出去!仇千重的目光被狄洵在这种急速的转移下,晕花了,空有千钧力,万斤力,全然使不上地方那么虚蒙蒙的,淡渺渺的⋯⋯就在此际——六条人影自“青藏派”大门那边狂奔而来,他们奔行的迅速快逾流鸿, 只是眨眼之间,已到了狄洵等人的近前!狄洵斜睨了一眼,逼近的六个人竟全部认得,其中两人是“天鹰帮”的总教教头刘元平及刁五娘,另外一位身着黄纹士狍,头札同色文士巾,面容俊伟的是仇千重之子仇孟狄!一人高胖如桶,头大手长的赫然是那个莽和尚铁头大师,剩下的两位则是“蓝玉山庄”的平家父子,平贤风及平雁于!哈!平贤风想必是在不敌的情况下,奔回“青藏派”再找来人手,合力对付狄洵等人!一见援兵赶到,仇千重不由精神立振,他拼命支撑,狂厉攻击!仇孟狄飞快奔来,一面喘息一面大叫道:“爹,你不要紧吧!快退下来休息!”其他五个人方始散开,见状之下,不禁吃了一惊,地面的尸体竟如此之多!急飞又落,大旋身,又有五名大汉狂叫着摔出,狄洵长扇一沉倏扬,又硬生生的将仇千重逼出了三步,他大笑道:“各位朋友,好久不见,在下狄洵在此向各位请安了!”众人闻言之下,随即齐齐冷笑,刘元平仔细的看着狄洵,缓缓的道:“狄洵,想不到咱们这么快又碰上了!”狂声大笑,狄洵二十一掌翩翩掠舞,人仰马翻下,他狂然的道:“这种场面相见有些伤感,对各位而言,只怕是祸非福!”仇孟狄低促的道:“咱们别跟他多扯,先下手要紧!”仇千重冷汗如雨,他大声吼道:“大家快联手,宰了这小子!”大吼一声,仇孟狄首先抢入战圈,长剑流灿着眩目的寒光,狂风暴雨般扑向了狄洵!刁五娘尖叫一声,手中的兵器倏抖猛罩,想起自己被毁的“燕子刀”,又气又恨的加入攻击!刘元平悄无声息的摸向曹正鹿而去,铁头大师则对上了“回春翁”,平家父子却冷森森的飘出战圈,想拾渔翁之利!剑眉斜竖,狄洵寒着脸,在闪过仇千重的十一鞭之后猛翻双掌又同时逼退了仇孟狄,他又飞起一腿蹴滚了两名大汉!偏身斜举,又一口气迫得刁五娘手忙脚乱的躲了过去,冷酷的,狄洵厉声道:“翁兄、曹兄,先宰了他们的主子,越快越好,开手杀!”仇千重又紧逼而上,他的铁鞭急速卷掠,边粗声叫道:“姓狄的,今天你们别想活着出去!”身形倏弹猛扑,抖手三十三招将仇家父子与刁五娘再度拒退,同时还缀上了六条小角色的性命!在一片惨呼号中,狄洵冷然道:“那要看各位的能耐了!”语音未完,狄洵的暴凌攻击便一大蓬,长扇展开一大片的泻斩而出,有如碎山齐崩,万石飞溅,豪烈而雄浑无比!仇千重等一干好手,再加上手下的爪牙们,在人数上占足了优势,可是 狄洵却越战越勇,使他们连一丁点便宜也挨不上!那种手足无措,仓惶挪闪的狼狈像,连他们自己看了,都觉得不是味儿⋯⋯狄洵吸足一口气,“冬冬”的铁掌加上长扇,击肉声里又加入惨厉的号嗥,九个黑衣大汉宛如得了“失心疯”般打着转子纷纷朝外摔倒!冷冷一笑,狄洵连眼皮子也不撩一下,倏进倏出,已伸手在“燕子刀”刁五娘的肩头上连拍了三记!刁五娘惊慌的竭力跃开,回头拒敌,却看见正有三名大汉满口鲜血的倒仰而出,狄洵离她竟有五尺之远,她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仇家父子同时自两个不同的方向刺来,狄洵微一蹲身,让过两人的兵刃,双手伸缩如电,急抓铁鞭,他的动作是如此快捷,以至挥鞭的仇千重不由大吃一惊,忙乱的抽鞭后跃!仇孟狄乘机长剑暴击狄洵双腿,锋利的剑身划破空气,激起“嗤”“嗤”的轻响,狄询哼了一声,身形骤斜,人已横移三步!周遭的情势十分混乱,兵刃碰撞声中,“青藏派”结盟的各帮各派的人们在四处奔跑号叫,多少人被掀上了半空,血洒着,肉撕着,那么不值的喷向四面,那么凄惨的溅贴向左右⋯⋯狄洵心中明白,他们不能再缠战下去,看情形,“青藏派”一下会倾巢而出,他必须带着“回春翁”等人突围出去!双掌立推猛劈,在狂飙暴卷中,狄洵身形平起,他怒矢似的先向仇孟狄冲去!仇孟狄暴叱一声,倏然侧旋,但是,狄洵却在冲到一半的时候,猛地反朝仇千重猝斩!他的动作快逾电闪,狠辣无伦,仇千重待要躲避却已不及,在刹那间,他双目怒瞪,牙齿齐挫,不退反进,铁鞭微偏突刺,左掌兜头力劈,同一时间,双腿也飞踢而出!平贤风父子闷声不响,乘机鬼魅似的掩上,兵刃有似两条银蛇般迅速切向狄洵的背脊!狄洵俊俏的面容上浮着一抹冷酷的,古怪的微笑,他“唰’的侧身,而就在这快如闪电的侧身之间,他左肩的伤口却突然箭似的喷出一股血水来⋯⋯只听得“噗”的一声,这股血水喷出来的势子又快又急,已完全不偏不差的冲溅到挺剑刺来的“清扬公子”平雁于的面孔上——于是,平雁于猛一窒滞撑腿收势,跟着他的长剑全在瞬息间落空!狄洵不容对方再有另一次机会,他的右手一翻而起,他的长扇已出,平雁于已闷吭一声斜撞出去!同时,平贤风的兵刃也恰于此处擦过他的双肋边掠过,却未能伤及狄洵!平贤风无心再战,扶着自己的儿子,迅速的奔离现场!仇千重父子面色已突然大变,仇千重双目骇睁,呻吟了一声,方待再攻,狄洵的长扇已雷殛般在他胸前,一弹倏缩!胸骨的碎裂声清晰而刺耳的扬起,仇千重的身子摇晃着倒退,大口大口的鲜血狂喷,双手紧握的铁鞭无力的垂落下⋯⋯仇孟狄心头一紧,大惊失色,狂喊道:“爹⋯⋯”仇千重的面色灰败如死,嘴巴也在急速的张合着,却没有一点声息⋯⋯ 仇孟狄蓦地长号一声,他没有冲上来为他的父亲报仇,疯虎似抱起他父亲的躯体反朝另一个方向飞奔而去,瞬息不见!狄洵双掌连飞,呼呼轰轰的强烈劲力将舍命攻来的刁五娘被逼得发鬓披散,步履踉跄!那边,曹正鹿正在激斗着刘元平,以及四周进退不息的“青藏派”的汉子们!狄洵猝然斜掠横阻,迅速出招,刁五娘宛如罩在一片狂悍的旋风中一样,失去控制的乱翻乱晃着,根本连把持住都不容易了!而这时——狄洵已瞥及刘元平在曹正鹿的背后偷袭,而曹正鹿浑然不知,大吼一声,狄洵急道:“总镖头,留心背后!”曹正鹿现在已是汗透重衣,气喘吁吁,地下,又多了十多具敌人的尸体,他那柄大弯刀沾满了血迹肉糜,但是,他身上也是伤痕累累,痛如尖刀刺骨,再加上刘元平的功力卓绝,出手如风,应对起来就越发感到吃力,而危险时起!狄洵的急叱声始传入曹正鹿的耳中,他已觉得有一股锐风由后暴袭而来,狂吼着,曹正鹿的大弯刀微沉猛挥,但一下子扫空⋯⋯刘元平已在一闪之下,连环九掌,波浪似的急戮而至!狄洵已奋力追上,他冷哼一声,四十二掌分成四十二个不同的方向角度飞泻刘元平,双腿凌空猝扫,五名扑上来的大汉哀号着自丢刀捂胸,被横捣了出去,惨嗥着摔跌!刘元平咬着牙,切着齿,面色如铁,他恍似不觉背后的如刃掌风,闷着头照原势猛劈曹正鹿!此际,几乎只差一线,刁五娘也抢步而上,手中的兵刃“呼”的力斩曹正鹿!动作是快速无匹的,是一气呵成的,而高手相斗,急取的往往就是那一线之机,曹正鹿刚才一击未着,面色已大变⋯⋯狄洵争得热血沸腾,五内如焚,猝然斜掠横阻,暴吼道:“曹兄快卧倒!”狄洵那个“倒”字还在舌尖上打着转子,刘元平已连连悬空飞出,就在这一刹之间,他的双掌已重重的拍在曹正鹿的胸中!曹正鹿的面孔是可怖而狰狞的,他的嘴巴冒着带有气泡的血沫,在一个歪斜下,手中的大弯刀奋力挥击,“当”“当”“当”的连串震响中,连着将刁五娘的刀子荡开三次!可是,此时,一名大汉自后掩上,锋利的大砍刀却在寒光映闪里,进他的背后,深入得甚至连刀尖都自前胸突了出来!一条人影凌空扑落,抖掌猛斩,那个大汉的脑袋已“噗”的一声被击成粉碎,血肉暴溅中,这条白色的人影已恶魔般来到了刘元平身前!那人正是目眦欲裂,咬牙切齿的狄洵!刘元平大吃一惊之下,腾空飞起,双方的接触是快得不可言喻的,他的身子还腾起不到三尺,浓稠稠的血随着他身形的翻滚而洒滴于地,他四肢无力的在地上抽搐着,点点血迹,使他看起来有如一个血人!刁五娘惊叫一声,短刀闪泛着冷森森的青芒当头砍来,狄洵却不躲不让,他左掌及长扇又准又狠的自两边猛往内合,短刀在两股压力之下,划破了狄 洵左掌心,但只划破了掌心寸许之后,便有如被铁钳夹稳了一般,丝毫不能再动了!刁五娘用力猛抽他的兵刃,在一抽再抽的同时,狄洵的右脚已在弹抡之下,猛然将刁五娘踢飞出十步,这一脚,正好踢在他的腰部上!狄洵大叫一声:“翁兄,快救曹兄!”“回春翁”无暇回答,抽空抛出一小瓶药,狄洵飞身接住,瓶上细细写着:“续命金丸!”正在狄洵喂曹正鹿药丸时,另一声令人毛骨惊然的惨叫已传入狄洵耳际,狄洵急速寻视,在丈许之外,小郁的长剑被三名大汉缠上,另外,有五名大汉在用他们的利刀猛砍着小郁的背脊!小郁虽然左右闪晃,但刀过处仍见衣碎皮卷,一条条的刀痕,有如一条条深刻的沟渠,纵横交布,小郁细嫩的肌肤怎堪如此摧残!狄洵这一看之下,连眼全变成赤红了,他狂吼如啸,声似裂帛,一头疯虎似的冲了上去,两名大汉横刀来阻,隔着尚有三步,已在狄洵雷轰电劈也似的暴凌掌之下,被震得急速翻滚而出!一柄鬼头刀“唰”的砍向狄洵后头,来势又急又快,狄洵去势不变,反手猝斩,“叮当”一声,那柄鬼头刀已吃硬生生的震断,断落的刀锋“呼”的回闪,一下插进了挥刀暗袭人的胸膛!来到小郁的身侧,狄洵的攻势突起如巨瀑倒泻,江河决堤,似满空的血刃翻舞,眨眼间,那五名猛砍小郁的汉子,已完全失去了头颅!五颗尚在咬牙切齿的脑袋蓦然腾上了半空,五股热血怒喷如箭,而失去脑袋的身体却自然在狄洵凌厉的掌刃中跌滚撞击,五具无头尸身上刹时皮肉翻卷,血肉四溅,惨不忍睹!站在小郁身边,狄洵强忍着心头的悲痛,他喑哑着嗓子道:“小郁,不碍事吧!”小郁已不能说话,但他竭力侧首看着狄洵,一次又一次将嘴唇咧成微笑之状,她要狄洵知道她心中并无遗憾狄洵望着小郁那张惨白的小脸,涩翳的眼睛,泛紫的嘴巴,望着那淋漓的鲜血,不禁难过异常,这位温柔善良、娴静的小女孩,难道真的就如此去了,去的这般凄凉⋯⋯小郁全身一哆嗦,那悠远而凄恻的语声抽噎着,颤声道:“少爷⋯⋯我⋯⋯本来想⋯⋯侍奉你⋯⋯一辈子⋯⋯”狄洵机激灵灵的一颤抖,像一下子掉在冰窖里,他咬着牙,悲痛的道:“别说话,小郁,你会好起来的!”小郁忽然哽咽一声,却异常平静的道:“少爷⋯⋯我要告诉你⋯⋯一句话⋯⋯”狄洵忙道:“什么话,小郁,你说!”一阵阵急促的呼吸,还有冰凉的泪水,小郁轻轻的道:“我⋯⋯我一直想⋯⋯想赶快⋯⋯长大⋯⋯然后嫁给你⋯⋯少爷⋯⋯”狄洵身形摇晃了一下,他的嘴唇苍白得吓人,慢慢的,他点点头,语声坚定得似泰山的矗立,道:“小郁,我会娶你,我一定会娶你!” 小郁脸上有了笑意,她将脸孔深深埋在狄洵的胸窝里⋯⋯那些漫长的夜晚,在凄风苦雨的山上,他们一起度过,他们寂寞,但欢愉的日子,那么美好,而今,又为了什么,使他们分离呢⋯⋯狄洵搂着小郁,这位硬汉觉得鼻腔有些发涩,他忍住了自己眼眶中打转的泪水,轻轻的道:“小郁,你等着,我要娶你⋯⋯”狄洵此时有一种深切而镂骨的感触,这种感触是永难忘怀,他孤独的过了二十多年,终于,有一位冰清无瑕的女孩亲口说嫁给他,他已证明了世上的确有一个超越生死界的至高之爱⋯⋯幽幽的,狄洵道:“小郁,我永远跟你在一起,心灵上我不会有一日没有你的存在⋯⋯”不管他再说什么,他怀中的人儿已寂然不动,悄然无声了⋯⋯狄洵摔摔头,猛然回身,在他周遭,数十名残存的大汉正颤栗的包围着他,鬼头刀高举着,刀芒如雪,但刀却全在不可抑止的轻抖着,反映出那一张张惊惧的面容⋯⋯刁五娘重新爬起,她手中的兵刃无力的执着,那张俏丽的脸庞苍白如纸,她喘息着,目光里,有掩隐不住的畏怯与惊骇!狄洵抱起小郁,撕裂自己的白袍,将小郁绑在背上,徐缓地踱进一步,他目注着往后倒退的刁五娘,淡漠的道:“你不是我对手,走吧!”数十名包围狄洵的大汉,无人敢动,这包围的阵势,变得恁般软弱与可悯了!刁五娘看见刘元平的死状,嘴角痉挛了一下,孱弱的道:“你杀了他,你要偿命!”没有表情的看着她,狄洵沉沉的道:“你的命不比他硬,刁五娘,是我给你留一条生路,别不知趣!”顿了顿,狄洵又道:“地上躺了这么多人,再多你一个,原也不费事,你不会有机会的⋯⋯”刁五娘没有回答,她再也忍不住泪珠夺眶而出,扑簌簌顺颊滴落,微微抖索着!狄洵从她的身边擦过,穿过了一个个站在那里,呆若木鸡的大汉们中间!此时——“回春翁”及小雯犹被困在人群中,两人奋力支撑,气喘吁吁,看来还不知道小郁及曹正鹿的死讯,唉!这场战!狄洵电也似的倏起倏落,飞快的奔到两人身边,低沉的道:“翁兄,咱们走!小雯,跟着走!”“回春翁”已打得气空力尽,如今不走,只怕得把命留下来,他一看到狄洵身后背着小郁,已知大事不妙,凄然道:“小郁⋯⋯”狄洵摇摇头,接下了围攻“回春翁”的人,“回春翁”拉着小雯,两条人影倏起,瞬间飞出了十多丈,从人群头顶飞过⋯⋯突然——当狄洵暗里吁了口气,正也想纵身离开,一声大叫,将他吓住了⋯⋯当他转首一望,差点昏了过去,原来,“回春翁”及小雯两人被一个大网给网上了,想离开已经不可能了。 狄洵脑子不及细想,立即飞身而来,连连踢翻了数十名阻拦的大汉⋯⋯他来到了两人身侧,正有五十多位大汉围在网前,将双方隔住,狄洵想举起手劈开这些人,救出被网住的“回春翁”及小雯⋯⋯这时——一阵尖锐刺耳的笑声响起,随即一个低沉暴烈的声音道:“狄洵,你还不束手就缚?”狄洵抬头一看,在三丈之个,青灵居士及邱宇等一干人,全朝着狄洵瞪视,他们的眸子里有掩饰不住的仇恨与愤恨!狄洵看清了眼前的情景,一面要了解四周的状况,一面还得准备在每一个可能的时间里暴起发难,以最快速度救出他们!青灵居士毫无笑意的一笑,缓慢而悠闲的摸摸长髯,宏声道:“如果想要‘回春翁’的命,你就乖乖的束手就缚!”云天鹏非常得意,紧跟着扯开嗓子道:“想不到你也有这么一天吧?”狄洵暗里叹息着,他徐缓的道:“你们比在下想象的高明,一步走错全盘皆输,你们高明!”云天鹏打了个哈哈,暴烈的道:“你终于认输了!”狄洵冷冷一笑,道:“你不必得意的太早,胜负还未定呢!”平贤风怒道:“在这个关头上,你还嘴硬?仅你一人,成得了什么气候,你认命吧!”不屑的一扬脸,狄洵道:“平贤风逃命的时候倒是很快,怪不得有空在这里说大话!”平贤风一股心火倏然上升,但他强力压制住了,一咬牙,他又冷森森的道:“姓狄的,老子今天要报我儿子一掌之仇,你⋯⋯狄洵大咧咧的道:“他命真大,两次都叫他活过来了,不过不会有第三次了,平庄主!”青灵居士摆手阻止了怒火染目,咬牙切齿的平贤风,他面如寒霜的道:“狄洵,咱们谈谈条件如何?”狄洵面上毫无表情的侧首看了青灵居士一眼,略微颔了颔首,冷冷的道:“说说看,要怎么谈?”青灵居士转首望着“震天魂”邱宇,邱宇点点头,大声道:“第一点,你交出‘彩虹珍珠剑’⋯⋯”狄洵尚未回答,邱宇又道:“对天下人昭示,你狄洵无脸再出现江湖,永远退隐至死不复出!”狄洵冷冷的道:“还有第三点?”邱宇气焰凌人的大声再道:“不错,你自废武功,或自毁双足⋯⋯”沉着脸,狄洵嘲弄的一笑,道:“还有没有,请阁下一口气说完,好让在下琢磨!”平贤风巨眼暴突,一片精芒倏射中,他狠厉的大声吼道:“姓狄的,你根本没有考虑的余地,否则他们两个只有死路一条!” 一旁的青灵居士,悠闲的一笑,语声浑厚而有力的道:“不错,狄洵你没有第二条可以选择了,如果你还要他们的命的话!”深沉的一笑,狄洵道:“青灵居士,‘回春翁’为了救你而来,你这么做不觉得太残忍了?”青灵居士一挥袍袖,淡漠的道:“经过这一次战后,已没有仁义可言,我们只求目的,不择手段,这一点,你已经看到了,我们的条件没有丝毫回转的余地!”迟疑着,狄洵的神色俱极凝重,在沉重中,更有一股说不出的黯然⋯⋯青灵居士又启声道:“狄洵,如果你不依条件行事,我们会先杀了他们两个,但也不会放过你的!”狄洵的面孔上浮着难以言喻的悲怆,他面对着从未有的难题,他徐徐的道:“青灵居士,你明白如果你杀了他们两个,你们一个也别想活⋯⋯”青灵居士浓眉微轩,残忍的道:“姓狄的,老夫不接受你的威肋,如果你想亲见他们断头丧命,老夫可以成全你,你要知道,老夫所属,足够将你剁成肉酱!”顿了顿,他对网内的“回春翁”笑道:“老朋友,人生美好的事物还多,我想你不会甘心就此西归吧!”“回春翁”沙哑而撕裂般的叫了起来,他的叫声含着泪咽,含着羞辱与不甘,更含有无比的激昂,他厉烈的道:“老弟你快走⋯⋯不要管我们⋯⋯留得青山在,不怕无柴烧⋯⋯是我连累你⋯⋯我对不起你跟小雯⋯⋯下辈子再报答你们吧⋯⋯”三名大汉暴喝连声,出掌猛力砸砍“回春翁”的背脊,“砰”“砰”的沉闷声击肉声清晰的传了出来,宛似一声声的全碰在狄洵的心上!双目血红,狄洵沥胆摧肝的狂吼道:“你们不要命的小杂碎!”狄洵身材倏起,青灵居士及邱宇、平贤风立即起身拦住,但那三名大汉却已丧命在狄洵手上!青灵居士微微挥手,以人墙挡住狄洵,迅速将“回春翁”两人带离狄洵十丈远的地上,仍用网将他们紧紧捆住!不怀好意的一笑,青灵居士道:“如果再拖下去,他们不过多吃一点苦头而已,别僵持了!”狄洵抬起头,不带感情的道:“青灵,在我们谈判的时间里,请你阻止你的手下,别用这种狠毒手段来虐杀他们,否则我们的谈判会破裂的!”青灵居士颔首道:“可以,老夫答应你的请求!”吁了一口气,狄洵淡漠的道:“不是请求,是条件,谈判前的条件!”青灵居士对一侧的邱宇道:“邱兄,麻烦你传达老夫的口喻,好好善侍咱们的人质!”邱宇点头答应,大声的道:“听着,别对两位俘虏下手,掌门人有令!”就在这时,十丈外的“回春翁”怒睁着一双眼睛,声嘶力竭的吼道:“老弟,老哥哥已经拖累了⋯⋯别让这些豺狼虎豹再控制你⋯⋯” 有青灵居士的命令,看守他的大汉,虽然生气,但也不敢动手!小雯面容惨白,冷汗如雨,她翕合着嘴唇,颤声叫道:“少爷,你快走⋯⋯快带着姐姐走⋯⋯你不要管我们⋯⋯”狄洵的脸色在惨白中又泛了青,宛似害有大病般站立不稳,几乎晕了过去,微微摇晃着,喃喃的道:“带着小郁⋯⋯带着小郁⋯⋯”背后的小郁已渐渐僵硬,好像一下子增加了数倍的重量,压得狄洵站不稳⋯⋯青灵居士深沉不露笑了一声,他重重的道:“狄洵,既然你一时下不了决心,老夫给个一刻钟的时间考虑,过了时,就算你要答应条件,老夫也要杀了他们!”“回春翁”扯开喉咙,泣血般狂叫道:“老弟⋯⋯你如果答应他们,老哥哥⋯⋯死了也不会⋯⋯瞑目⋯⋯”鬓发凌乱,小雯死死的盯着狄洵,语声包含了刺骨的哀苦:“少爷⋯⋯小雯求你⋯⋯求你快走⋯⋯”狄洵几乎要受不了这毒蛇啮心的精神酷刑,艰涩的唾了口唾沫,面色呈现可怕的惨白与灰黯,沉默了片刻,狄洵苍凉的道:“我答应你们的第一个条件,交出‘彩虹珍珠剑’,你们放了他们!”狄洵心已裂,肠已断,热血沸腾,他要永远记下来,镌在脑海中,心田里,他冷着脸,他要用鲜血报偿,以性命抵债!青灵居士不禁面色微变,他双目寒光隐射,森酷的叫道:“狄洵,我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失败一方只有接受条件!”在远处,“回春翁”的语声一个字一个字自齿缝中迸出:“青灵,你这天打雷劈的狗贼,老子做了鬼,也决不放过你!”语声含着强制的哽咽,豪烈而悲愤的传送了过来,字字入耳,句句清晰,所有在场的人全听得明明白白,人人为之动容!青灵居士面上表情,依然不变,口里急促的发出了一连串的命令:“邱兄、李兄两位如果听到狄洵说一个‘不’字,立即斩了两名人质,所有的兄弟严守于此,决不可让对方活着离开!”铁头大师极不耐烦的叫道:“将狄洵一起砍了,还跟他谈什么鸟屁条件?麻烦死了!”重重一哼,狄洵道:“青灵,你们抓了我两个人,但并不表示你们赢,你知道,‘降魔’狄洵一向不接受威胁!”平贤风怒吼道:“你不接受的话,你们三条人命就留在此地,莫怪咱们心狠手辣!”狄洵嘶哑的仰天狂笑,他沙着声音大叫道:“平贤风,我可以交出宝剑,但不接受任何条件,没有任何妥协!”狄洵已说了“不”字,可是邱宇及李士熊却不敢真的杀了“回春翁”及小雯,毕竟他们对狄洵还存着莫大的畏惧!青灵居士首次在他深沉威猛的面庞上露出了愤怒与忧虑之色,虽仅只有那个一丁点,但却也足够了,他肃然的道:“各位仁兄以为如何?”云天鹏厉喝道:“把他们砍了!” 双目光芒似火,平贤风大吼道:“对,先砍了那两个,再来对付这小子,不相信他会飞天遁地!”嗤了一声,狄洵傲然道:“平贤风,你为什么不上来试试,我知道你没那个胆识!”踏进了一步,平贤风愤怒的道:“本庄主决不含糊,要将你碎尸万段,挖你的心肝⋯⋯”一拂衣袖,狄洵淡漠的道:“胆小如鼠,你敢吗?”切着齿,平贤风狠毒的道:“不要激我,你未免自视过高,连自己的人都救不了,别打如意算盘!”一扬眉梢,狄洵生硬的道:“平贤风,在下比你还看重自己,畏首畏尾的,有点像一庄之主的声威吧!”冷森的青灵居士道:“平庄主,别跟他如此逞口舌之利⋯⋯”冷冷的,狄洵道:“平贤风也只配他的口把式,手下功夫如何见得了人!”平贤风暴叱道:“臭小子,死期到了,你还口硬,今天不杀了你,老子就改姓!”平贤风眸子里,射出了带着血也似的仇恨目光,他怨毒的盯着狄洵!青灵居士冷沉沉的道:“不要妄来,等事情有了结果再说,咱们东西比人更重要!”平贤风回首一望青灵居士,急促的道:“难道咱们眼看着这狄洵如此狂妄,目中无人吗?本庄主咽不下这口气!”邱宇在旁边,语声冷森的道:“平庄主放心,不过让他多活些时候罢了!”嘴唇轻启,狄洵淡藐的道:“大话谁都会说,有本事的放马过来,我狄洵决不会含糊!”。双方就如此僵持着⋯⋯ 第二十二章青灵居士一双浓眉紧紧拧在一起,他沉重的道:“狄洵,你果真不要‘回春翁’及那小女孩的命了?”在青灵居士的立场来说,再起战火,只有徒增己方的伤亡人数,以对方的实力来说,只怕要伤不是件易事!至于杀了“回春翁”,他一时之间也下不了决心,毕竟他数十年的老朋友了!狄洵一言不发,冷冷的看着青灵居士等人低声的窃语⋯⋯此举,狄洵固然冒了极大的险,不过,他知道对方要的是“彩虹珍珠剑”,“回春翁”及小雯他们并不是真的很想要!云天鹏不悦的道:“这小子已成了瓮中之鳖,咱们集合这么多人,难道怕了他不成?”邱宇瞪了他一眼,道:“有这么多前辈在场,他们自有打算,你不要多嘴。”面孔一热,云天鹏甚为不快,自己贵为“双龙帮”帮主,老遭人喝叫,尊严何在?他非常气愤邱宇倚老卖老!淡涩涩的一笑,李士熊哑声道:“各位,狄洵这小子的武功,老夫是亲眼所见,的确不容忽视⋯⋯”顿了顿,他又道:“合众人之力,当然不怕他,只是伤亡的人数只怕不在少数!”青灵居士脸上浮着一抹难以言喻的神色,他低沉的道:“老实说,咱们目的只在宝剑,可是放了这小子,不亦纵虎归山,以后只怕没有好日子过,这一点是叫老夫头痛的原因!”想了一会,邱宇有些尴尬的道:“各位,既然如此,咱们不如让一步,叫他交出宝剑,然后保证从此不再来犯,如何?”放低了声音,青灵居士有些忧虑的道:“这小子相当难缠,只怕他不肯答应,咱们反而落居下风!”平贤风急道:“难道他真的不怕我们宰了他两个同伴?我们不如来个杀鸡儆猴!”摇摇手,李士熊徐徐的道:“人在我们手上,狄洵难免有些顾忌,要真杀了他们,只会弄巧成拙,对咱们反而不利,以老夫之见,此法不可用!”平贤风焦急的道:“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那到底该怎么办,大家快想个法子呀!”沉默片刻,青灵居士道:“老夫看,不如依了那小子,咱们得了宝藏,再设法来对付他,今日就放他一马!”闻言之下,众人皆哑口无言,一时之间,竟下不了决心!双目一瞪,铁头大师咆哮道:“你们怎么搞的?杀就杀怕什么,杀了他再拿宝剑,以绝后患!”邱宇火了,他重重的一哼,咬着牙道:“你懂什么?少说两句话,没人当你哑吧,你主子死了,你也得会看脸色!”铁头大师像泄了气的球一样萎顿下来,他默默垂着头,一言不发。 邱宇也沉静了片刻,然后他对青灵居士低声道:“此事还得你老作最后的决定,咱们别拖太久,免得被那小子看低了⋯⋯”微微颔首,青灵居士大声道:“狄洵,你也知道咱们的目的在于‘彩虹珍珠剑’,只要你交出来,我就放人,不过⋯⋯”狄洵徐缓的道:“不过什么,大当家的?”沉默了一下,青灵居士道:“你必须保证对今天之事不再提起,又就是不能再采取任何行动!”狄洵没有表情的道:“你是怕我报复?”哼了一声,青灵居士愠道:“咱们怕你也就不敢安排这场血战了,老夫是不愿再伤及无辜,为了和气而出此言!”狄洵冷森的道:“多少血多少命,他们的鲜血是白洒的?命是白抛的?他们为什么要这等惨烈的牺牲?为了什么?为了你们的私心,为了你的贪婪⋯⋯”青灵居士咆哮道:“狄洵,你还敢大言不惭,这些人是什么人杀的?不是你沾满血腥的手?”连连摇头,狄洵道:“怎么,我说错了?是谁让他们没有目的的冤死?谁是欠债的主儿⋯⋯”鼻孔中重重一哼,平贤风狠酷的道:“狄洵,你不必为自己的血腥手段寻找借口,根本洗刷不了你的罪行!”“罪行?”狄洵舐舐嘴唇,淡淡的道:“凭你平贤风也配定我的罪行?冤有头,债有主,狄洵的本性——恩怨分明!”平贤风的一张面容在白中泛着紫红,他咬牙切齿的道:“狄洵,老子今生与你誓不两立!”狄洵用力点头,道:“不错,我狄洵实在也不喜欢与你并生于世,你早些归阴的好!”双目突暴,平贤风愤怒的道:“狄洵,你这不知死活,狂妄的家伙,老子不杀了你⋯⋯”鼻孔中冷冷一哼,狄洵冷森而寡情的道:“所有的血债,我‘降魔’狄洵一定会来要回,你们等着!”青灵居士一愣之下,寒着脸,阴沉的道:“你这话什么意思?”狄洵冷漠得不带一丝表情的道:“你马上会知道的!”猛一急闪,狄洵已在他们稍一疏忽间电射而出,人在空中猛叫道:“好好善待我的朋友,狄洵还会再来的,届时有账再算!”他一掠身,快得不可思议的倏然穿逝,就像一抹来自极西的流电,甫始飞来,即已消失向虚无! 青灵居士的肌肉紧绷,右手用力一挥,大声吼道:“快给我追!”愤怒的暴叱一声,平贤风又急又气的道:“狄洵是好汉,你就不要跑——”“青藏派”所属个个奋不顾身,出手截袭,但是除了刮起一层石屑砂粉之外,却连人家一点衣巾也沾不上,早不见了敌人!青灵居士到底是武功精湛,反应快捷,这就一刹,他已追出了五丈多远。在追赶中,青灵居士暴叱道:“给我回来,狄洵——”话声中,他的双掌已暴展而出,掌影飞射如电,一连串的猛劈而去,如影随形般紧紧跟在狄洵那淡淡的身形之后!狄洵回首,淡淡的道:“血债血偿,这是天经地义的事,青灵,你记下了!”狄洵身后还背负尸体,可是,青灵居士还是没有追上!一眨眼间,狄洵已跑了老远,有不知就里的“青藏派”的大汉拦在前头,刀掌齐挥,同时劈向了狄洵!冷冷一笑,狄洵双掌齐出,手掌来得宛如雷轰电闪,满空如血刃般的掌影已那么无声无息,无预无兆的突然掠至,就像千万把利刃,一下子从虚无中飞来,惨忍,广阔,狠毒,而又其快无比比!一片哀叫混响成了一团,五名大汉已回翻而出,腥红的鲜血狂喷而出,一张张青虚的面孔,在刹那间,变成了雪白的了⋯⋯狄洵冷森的一笑,像一双箭矢似的长射而起,在空中一个翻折,遥遥落在七丈之外,再起再掠,已经杳然无踪!后面的平贤风气急败坏,咬牙吼道:“快追!快追!”平贤风及云天鹏等人急跃追去,青灵居士废然止步,叹息道:“不必追,咱们不可能追上他的⋯⋯”邱宇低沉的道:“青灵掌门,如此纵虎归山,怕对咱们可是极为不利!”青灵居士摇摇头,道:“他的轻功,你也亲眼目睹,咱们有谁能够追上?即使追上了,又能如何?”李士熊沉默了片刻,道:“人既走了,懊恼已没有用,咱们请快设法来对付他⋯⋯”青灵居士神色黯了黯,摆手道:“事已至此,唯有如此了,吾等正该计议如何斩草这厮,夺取宝剑!”那边,仇千重蹒跚的行了过来,哑着嗓子道:“想不到这小子一身修为到了这种地步,简直出神入化,登峰造极。”青灵居士关切的道:“仇兄,伤的重不重?”仇千重微微苦笑,勉强的道:“这条老命真的从鬼门关捡回来的,不过,要完全痊愈,只怕得费时三五个月。”青灵居士强颜一笑,道:“仇兄,身子甚是硬朗,想必会很快的康复,你就安心疗伤吧!” 一干“青藏派”的手下正在忙着救护死伤,人多嘴杂起来!有一名着青色长袍的大汉,来到青灵居士的面前,颓丧的道:“启禀掌门,弟兄共损了三百六十三名,受伤的不计其数,本派共有⋯⋯”青灵居士一摆手,缓缓的道:“别说了,妥善照顾那些受伤的兄弟要紧,死的也好好把他们埋了!”李士熊望着夜色,而夜色浓得似墨,四更天了,在拂晓前总是最黑暗的,他叹了口气道:“流了这么多血,人、剑都未能得手⋯⋯”青灵居士脸上的肌肉颤动了一下,他有些疲倦的道:“吩咐下去,加强戒备,分批巡视四周,大家警觉些,一有情况立即飞报⋯⋯”说到这里,他摇摇头,道:“平庄主,狄洵这厮的手段,刚才你也领教过了,说句真心话,他是有名的煞星,见着他千万别冲动,凭咱们以一对一,只怕罩不住人家,大家须聚集应付才好!”平贤风默默颔首不语,心头有些颤惊惊的,他自己有数,狄洵只怕放他不过。他可以想象出狄洵的手段,栽于他手上的江湖同道不知凡几,在外头闯世面的朋友,很少愿意正面招惹他的,自己一再和他缠上了,要脱手只怕也无法置身事外了!青灵居士拍拍他的肩头,道:“咱们合力也不见得就怕了他!”平贤风微微苦笑,勉强的道:“请青灵掌门你多费心,多担待了!”青灵居士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问道:“平侄儿的伤如何?重不重?狄洵下的手可真狠毒!”平贤风忙道:“没有伤到要害,不过,内腑大约多少受了点波荡,现在好多了⋯⋯”青灵居士点点头,缓缓地道:“那就好,本派有上好的肉伤药,调养几天,应该就可以没事了!”邱宇脸上首次露出一丝微笑,道:“咱们擒住了‘回春翁’,对狄洵不无牵制作用,投鼠忌器!”青灵居士如释重负的吁了口气,欣慰的道:“擒住他算是今晚血战的一点成绩,这个老骨头脾气还硬的很,老夫有点不敢面对他!”邱宇笑笑,道:“青灵掌门,双方对敌,根本没有仁恕可讲,没有怜悯存在,你也太仁厚了!”青灵居士笑着点头,道:“是啊,如今跟他那还有什么情份可讲,老夫一时太糊涂!”李士熊缓缓的道:“虽然咱们握有两条人质,但以诡计多端的狄洵,咱们也要小心提防,千万不能轻敌!”众人皆点头称是,青灵居士又交待了手下几句,与各人道别,各自回房休息去了!此际,空气中有着寒意,空中飘荡着冷清与灰黯,昨夜已成过去,东方的一抹鱼肚白已微微露出,天快亮了! 离青河镇约有五十多里处的一片出坡上。这是一片地形起伏的丘陵,只有一条小径,似有似无的,小径隐隐约约的往前延伸着,弯曲的延伸着,一下转进小倾的斜面,一下又突爬在光亮的丘野,放眼看去,就像是一条懒懒的长蛇!在一地较平坦的路旁,有一个小小的新起的土堆,插着一块不经任何修葺改造的木牌,上面简单有力的写着:“吾妻小郁之墓狄洵刻”墓前有一个人,呆呆的站着,双手低垂,那个姿势已经保持了很久,很久了⋯⋯狄洵心弦微微抽搐了一下,他凝视着木牌上的字,慢慢的道:“小郁,你好好的睡,等我事情办完之后,我会再来接你⋯⋯”唇角微微痉挛,他又伤感的道:“你流的血,必须要索之以血,我不会坐视你白白牺牲,我会为你报仇的⋯⋯”狄洵一下子想到曹正鹿,想到被捉的“回春翁”及小雯,及时,他再也憋不住了,仰起头来,他大声的对天喊道:“我一定要报仇,报仇⋯⋯”他的心好痛,如果不是为了小郁被杀,他或许可以救出曹正鹿,他吃了“回春翁”的续命金丹,可是自己一时却未能先救出他⋯⋯幽幽叹了气,狄洵喃喃道:“曹兄,希望你原谅在下,在那种混乱情况下,在下只有一双手⋯⋯”对于“回春翁”及小雯他反而放心些,他晓得,青灵居士把他当人质,不至于伤害到他们,他们的安全可以不用太挂虑!仇恨永远是越结越深的,但是,恩怨必须分明,江湖上,报复为解决夙怨的唯一方法,损的命,一定要索之以命,没有通融余地!狄洵的个性倔强,孤傲、凛烈而又沉默,只要他决定要做的事,没有人,没有任何方法可以令他改变,他要铲除他们!沉沉吁了口气,狄洵掏出“彩虹珍珠剑”,这把掀起轩然大波,惹出多少血腥的祸首,他愣愣望着它,不禁轻喟了一声!财富乃身外之物,为什么有这么多人参不透这一层?为他流血流汗,甚至连命都赔上了,值得吗?没有命,财富有什么用?狄洵拿了这柄剑,一点也不是为了它其中的宝藏,他只是好奇,在几年前,他就听过这把“彩虹珍珠剑”,却没有人可以说明它的来源!为了一时好奇心,狄洵再出江湖,一连串的事故,一次又一次的战役,地不禁要问问自己错了吗?还是他们错了?苦笑一笑,或许双方都错了吧!他们都为此付出了代价,“青藏派”方面固然折了无数的兄弟,自己却损了一位挚友,一位心爱的小女孩!年轻气盛,狄洵绝不着轻自己,也不为自己做过的事后悔,如今,他面对小郁的坟墓,他却不能不有歉然的感受,是自己连累了她!小郁还那么年轻,那么纯洁,却为了自己而断送了宝贵的生命,狄洵如何安心?如何不愧疚?如何不痛恨那群邪恶之人?是的,他们都该死,他们自私自利,个个邪恶阴毒,赋性暴戾凶顽,他们狼狈为奸,已经罔顾了江湖道义,黑白不分,铲除他们,也是为天下万民除害,为江湖道义伸理!狄洵叹了口气,脑中浮现了在“青藏派”的那干人 的嘴脸,他恨得咬牙切齿,凶光暴射,他突然想起“洪威党”的那个家伙始终没出现,他们实在太狡猾,太奸诈了”!淡漠而冷酷的一笑,自语道:“你们等着,你们等着!”狄洵刚才路过一个油铺时,已买了些松子油,此时,他起了起来,拿着火把,在“彩虹珍珠剑”上来回燃烧⋯⋯慢慢的,剑身上有了变化——有了黑黑的点,逐渐的浮现,但还看不出有什么东西!狄洵继续不断往烧热,但见那剑身中间越来越黑,但宝剑其他地方不管火怎么烧,却是丝毫不变,狄洵不禁啧啧称奇!有了——剑身赫然写着:“‘独渺洞’后。⋯⋯”狄洵目光凝视,喃喃低语:“‘独渺洞’后?‘独渺洞’后,⋯⋯”他再用火在宝剑四周继续燃烧,却没有其他的字或图形之类了!他仔细端详着,他又发现在“独渺洞”三个字的下面一点点,还有几个黑点,好像是个记号,像块石头,又像是一棵树!阴沉沉一笑,狄洵道:“是了,那个‘九幽郎君”朱剑魂一心想要这把剑,而他又住在这剑身上所指的‘独渺洞’,他一定知道宝藏就在附近,却一直苦寻不着⋯⋯”冷冷一哼,狄洵喃喃的道:“我就跟你们凑凑热闹!”丝毫没有笑意的一笑,狄洵冷漠的想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无道之人,都该遭到报应!”狄洵收回“彩虹珍珠剑”,他展开自己的武器——长扇,上面赫然写着:如意扇!如意扇?果真如意?狄洵望了望,连自己都觉得有些苦涩!他一直习惯只用双手应敌,只有在非常必要的时候他才用如意扇,他的敌人没有人看到扇上的三个字,因为那些人大都死了,即使没有死,在狄洵迅如闪电的出手下,根本看不清!周边是一片寂静,狄洵靠在一块竖立的岩石上,懒洋洋的眯着眼,他在休息,而休息则是为了走更远的路,做更多的事⋯⋯空气非常清新,偶而有几声鸟鸣,狄洵总会想起“孤伶山”上的那幢小木屋,那么静谧,那么精致,如今已成一片废墟!狄洵冷思的望着天空,过了一会,他慢慢的自语道:“江湖的确风险很大,可是种种刺激感偏偏如此吸引人,叫人情不自禁的走上这条路⋯⋯”他垂下头,目光怔怔的注视着自己的脚尖不动,若非小郁及曹正鹿离他远去,他不会如此难以承受这种打击,或说是侮辱!深深的吸了口气,狄洵颤抖着抬起头,努力平静着自己激荡的心绪!一股冷厉而萧然的光芒闪过狄洵的瞳孔,他深刻的低道:“小郁、曹兄,你们英灵跟着我,我一定为你们索回血债!”狄洵牵动了一下唇角,他怨毒的道:“是时候了!” 话声中,狄洵的身子凌空,双肩却宛如风也似的,看着快要落地,在微微转身之间,又那么美妙而准确的自两株松树之中掠了出去,这身法高妙极了。狄洵轻飘飘的跃掠出林,宽大的白衣乘风舞起,就似一只驾云而去的白鹤!他的速度快捷得仿佛横过天隙的一枚流星,刚刚瞥及却已失却踪影。衣袂飞舞着,一条身影越过荒地四野,沟渠,陵丘,如此流畅而洒脱的奔掠在天地之间,他并没有使出全力,但大地的长度却似在冥冥中收缩了!这五十多里的路程,只是片刻,他已经望见了远处青河镇明亮的灯火!狄洵的剑眉一扬,沉声道:“你们不会想到我如此短的时间又转回来吧!好戏就要上场了!”“青藏派”的屋舍栉比,任是远望去,也是那么广大深沉,高耸的庄墙将这片屋宇围住,灯火明灭着,似无数眼睛在眨闪,那么幽森森的,冷漠漠的,带着一股子狠辣辣的味道。狄洵的行动更快了,几乎像夜空中划过的流星,甚至连一点疾飞的痕迹也看不出,他早已过去了!他奔掠之间更形小心,此刻,已进入了“青藏派”的禁地!狄洵游过五处明哨,避过八处暗卡,让了二次巡行的队伍,现在,“青藏派”的巨大的门已赫然在眼前,那么宏伟的!八盏气死风灯高高吊着,十二名青衣大汉分左右卓立,大砍刀映着灯光闪眨寒光,一队队巡行着往来不绝,守卫比上次更森严!狄洵丹田气急往下压,身形已快得无可言喻的凌虚飞入“青藏派”,那情状,就像一条突闪又熄的冷电,快得令人不及眨眼!狄洵甫始飞入,他并没有落地,有如一头大鸟一样斜扑上了一颗植在右侧的大松树上!他面对着一条大麻石道,路面直通向一幢巨大屋宇,那幢屋宇实在是庞大,一对狰狞的石虎坐立两侧,更见气象森严!那幢巨屋的后面,隐约可见楼阁连绵,房舍栉比,再向四周扫视,则是黑黝黝的茂密树丛了!十名大汉迷迷惑惑的张眼四顾,一个生着斗鸡眼的咂了咂嘴巴,怪道:“明明听到了衣衫的飘动声,却连个鬼影子也没有发现⋯⋯”另一个大胖子,鬼头刀一垂,懒懒的道:“说你疑神疑鬼,你偏不信,有个风吹草动就吓得像见了鬼,再这样下去,那个狄洵不用来打,你他妈的就变成了疯子啦!”斗鸡眼也叹了口气,道:“他妈的,你还以为我喜欢这样穷紧张?还不是为了保住吃饭的家伙!”有一个矮个子的大汉眼睛一翻,道:“他妈的,人家就一个人,咱们一大群,却叫人家吓破了胆,说来还真窝囊!”斗鸡眼悻悻的道:“可不是吗,还好人家是一个,要像咱们一大群,咱们还用着混吗?”那个大胖子一咬牙,道:“像狄洵那样的人材,百年难得有一个,如果一大堆,还有什么稀罕的?” 斗鸡睛朝天上望了望,叹口气,道:“这年头,想混口饭吃,是越来越难了⋯⋯”他们在下面发着牢骚,树上的狄洵已乘着这个空隙,将周遭的情形大略摸清了,借着大树的阴影,狄洵轻滑而又快捷的向前闪进!在离开最后一棵柏树时,狄洵已猛的直蹿而上,有如一抹掠过夜空的闪电,刚刚映现,却已失却踪影。狄洵瘦削的身形凌空一转,已平平的贴到这幢巨屋的石柱的尽头!他在石柱上贴得那么紧,那么自然,就像是一条巨大的壁虎一样!这幢巨屋的栗木镶着金色锥凸的大门半掩着,有微弱的灯光透出!狄洵附贴在石柱顶端的身躯蓦然滑下,却在滑到一半的当儿,翻然平平射进了那两扇半掩的巨门之内!狄洵身形方才掠进,双臂倏振,人已“呼”的直飞上厅顶,厅顶是用一色灰白木条钉布成的格子顶板,亦极华丽。狄洵看清大厅内的环境发现一扇窗,长长的吸了口气,他轻巧得有如一头野猫般自壁顶往下出溜,溜到了窗口,他小心的挑开栓口,略一偏身,已悄然无声息的潜了出去。狄洵四周找寻目标,而一条人影已随后掠过来,那个快法,就有似一头夜鹰!狄洵双目微合,左掌高胸竖起,这时,他已看清来人赫然是一身灰衣,而且,手提大砍刀!唇角轻蔑的一撇,来人已隔着自己附攀的窗槛尚有寻丈,狄洵已毫无声息的抖掌飞击!掌影宛如一串流星,快得不能用肉眼辨明,那么凌厉的溜飞而去,因为去势太急,以至于空气中也响起了连串的“嗤”“嗤”之声!来人未曾料到,吃惊之下左手倏然右挥,但已来不及了,“噗”的一声摔倒在地!狄洵将他拖在暗处,身形凌空腾起,在窗槛上略一踮脚,又宛如流星曳空般,扑向后面那排连绵的楼台亭阁而去!“青藏派”的屋宇建造得密集而紧凑,那栉比相连的房屋却排列极为整齐有致,条条洁净的小路四通八达,整个建筑范围十分宽宏,宛如一个自成范畴的小镇!狄洵隐在一株合抱之粗的古松后面,他看着无数的大汉自不同的方向汇集向前面的大厅,个个行动快速,沉静老练,显然在平时受过了极好的调教磨练⋯⋯他转过身,迅速再向右侧那幢巨屋行去,在避过了五处暗卡之后,他终于来到这幢像四方形的巨屋之前,他冷冷一笑!巨屋门前有两只火把,斜插在铁筒里,油脂在火花的劈啪声中不住的向下流离,十名大汉分左右挺立不动,带着股子沉沉郁闷气息⋯⋯周遭没有一丁点声音,除了夜风吹拂着松林的呼啸外,简直沉静得令人有些窒息了!这附近看看,就以这幢巨屋看来最有可疑之处,除了大厅外,以这里最隐密,而警戒却最严,这摆明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狄洵故意将衣衫擦过树枝,发出窸窣的声音来,果然隔着大门尚有寻丈之远,十人中的两个已并肩走出,同时将右手举起,一人喝道: “什么人?”狄洵站在树干,见两人到了身边,淡淡一笑,猝然飞跃,只见他凌空一个急转,对方甚至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俱已重重的翻跌于地!狄洵将他身上的青衣剥了下来,穿在自己身上,双手一拍,步履坚定而有力的往巨屋的大门前走近!有一位大汉咂咂嘴,道:“妈的,我操,大王,你见着什么狗熊了?去了老半天!”狄洵笑道:“没有狗熊,只有死人!”黑暗中,那大汉看不清狄洵的脸,疑惑的道:“大王,你他妈的,晃了一下,连声音都变了,什么人,这两天折了不少兄弟,大家心时都毛毛的,你别死人死人的挂在嘴上!”另有位瘦子,面无表情的勾勾嘴角,道:“说死人你就心里发毛?真上了战场,你他妈的不吓得尿屎齐流!”狄洵淡淡的道:“各位可能还不知道,这里来了奸细了⋯⋯”两名青衣大汉互望了一眼,那个瘦子又道:“什么奸细,在那里?该不会是那个大煞手狄洵吧!”狄洵古怪的笑笑,道:“就是他,你真会猜!”瘦子寒着脸摇摇头,冷冷地道:“大王,你别乱开玩笑,大夥儿都在戒奋中,你开什么鸟屁玩笑!”狄洵从容不迫地道:“在下这个玩笑开大了!”这个“了”尚在舌尖打转,狄洵已猝然回斜,左掌一弹倏挥,其快如电,那瘦子连让出一步都来不及,“砰”的一声已被震翻出五步之外!另一位退了半步,惊道:“大王,你疯了啦⋯⋯”狄洵的右手倏然将这名大汉劈得鲜血狂喷⋯⋯几乎同一时间,狄洵身形凌空暴旋中一掌砸倒五人,剩下三名大汉惊叫出声,两个反扑狄洵,一人飞快的奔向大门之前⋯⋯雪亮的鬼头刀砍向狄洵天灵,狄洵却连眼皮都不撩,身形微晃倏射,他的双腿分别踢向两人身上,两个大汉哀号号的摔落于地!奔向大门前的汉子,一双手指刚触到红白吊环,想去拉铃,狄洵的右掌有如魔鬼的咀咒,那么狠毒地倏斩倏扬,一颗头大的头颅那么利落的骨碌碌滚在地上,尚不待热血标起,这具庞大的无头尸体已被狄洵一脚踢出数丈之外!从他开始动手发难到结束,只是眨几次眼睛的时间,九具尸体已经静静地躺在地上,那寂静的模样,宛如他们原先便是这么躺着的!狄洵似笑非笑的搓搓手,然后开始重重的擂门,叫道:“开门哪──”擂门的声音在这么寂静的夜里显得刺耳惊心,没有擂上几下,那木门已缓缓启开!有个声音在里头响起:“干嘛!不知道这里是禁地?鬼打架似的大惊小怪的,找死?”自半启的门缝中,一个三角脸的才露露面,狄洵右手并指如戟,闪电般戳在那人的“喉头穴”上! 那张三角型的面孔方才抽搐了一下,狄洵已将他拖出随手摔向后面!狄洵偏身挤了进去,将门再锁上,里面燃着四盏气死风灯,四名大汉坐在木桌之前掷骰子,聚精会神的模样,根本不知道后面来了一只虎,一只会吃人的虎,而且是最凶猛的!狄洵硬板板地道:“你们不是在值班吗,怎么赌起博来了?”四个人围在一堆,不知是哪一个开的口,道:“妈的,别打官腔,查监就查监,一天到晚来个几十个,谁真的认真?”狄洵冷冷一笑,道:“不知道为什么派你们这些饭桶赌鬼来守,难保不出漏子的!”有个汉子刚掷完骰子,抬起目光瞧向狄洵,却不由微微一怔,道:“你是哪一门的弟兄,眼生的很!”狄洵眨眨眼,道:“就凭你们还不够格跟我称兄道弟,连你们头儿都不配!”另一个大汉,顾不得掷了,“霍”地抬起,怒冲冲地道:“你是谁?你⋯⋯”有一个突然大惊,急叫道:“你⋯⋯你⋯⋯奸细⋯⋯你是狄⋯⋯狄洵⋯⋯!”狄洵尔雅的一笑,道:“你很有眼光,或许这样会救你一命的!”话甫毕,狄洵双手微圈,轻收轻吐,一股丝丝的无形劲力将对方“吁”得向前,道:“你站开!”“砰”的一掌向右,“咔嚓”的一声,一名大汉胸前骨骼破裂声清晰传来!另两个还未来得及有所行动,狄洵已捷如豹般扑闪了上去,身形暴旋,双掌在旋转中翻飞,那两位仁兄已经遭着连摔连弹,重重摔向石墙之上,滚侧着双双尸横地下!唯一活着的汉子,顿时瘫痪在地上,抖抖索索的求道:“狄⋯⋯狄大爷,饶⋯⋯饶命!”狄洵眉梢一扬,狠厉的道:“你看到了,在下很少对敌人仁慈的,你不过幸运一点罢了!”这汉子“扑通”跪了下来,叩头如捣蒜般哀呼:“英雄饶命⋯⋯饶命⋯⋯”狄洵的面色寒酷得似蒙上一层青霜,阴沉的道:“你知道我来此的目的,我的朋友,快说关在哪里?” 第二十三章那汉子跪在地下,抖抖索索的道:“是,是,他们关在这里!”冷沉的,狄洵生硬的道:“石室的门怎么开?快打开,听着,别玩花样,你不会有什么机会的!”艰辛的咽了一口唾沫,吃力的道:“不敢⋯⋯小的不敢⋯⋯”略一沉吟,狄洵冷冷的道:“里面有没有机关?”喘了一口气,那汉子结结巴巴的道:“没⋯⋯没有⋯⋯”狄洵莫测高深的一笑,道:“最好没有,否则吃亏的不见得是在下我,快点打开,别拖延时间!”这汉子嗫嚅的道:“是⋯⋯是⋯⋯小的就开⋯⋯小的就开⋯⋯”那汉子用手摸着墙壁,在一块暗色的壁上,轻轻往里一拍,有一块小小的石钮,没有犹豫,他按了下去。有一块约在三尺长的右壁蓦然翻转开来,狄洵淡淡一笑,笑声未完,“呼”“呼”几手,七八柄鬼头刀已兜头盖顶的砍了下来!狄洵就地一个回旋,右腿狂风般猝扫倏收,眼前人影连闪,惊叫惨号连串,七八个大汉已全滚地葫芦般滚了出去!冷酷的一笑,他身形极快的晃走,双手倏然伸缩,就是一眨眼,那位开启石门的汉子已被他倒扯回来,那汉子正准备溜走!狄洵一下子把他拖起来,一拖起来,便是重重的两记耳光!这汉子满目金星暴射,唇角流着血,面颊也肿涨着,可怜兮兮的道:“英雄⋯⋯饶命⋯⋯小的⋯⋯不是故意的⋯⋯”目光酷厉的盯着摇尾乞怜的角色,直盯得他全身哆嗦,手足无措,狄洵才道:“说实话,里面还有什么?如果你再敢说一句谎话,我叫你不得好死!”一股寒气泛自这大汉的心底,又迅速慢布他的全身,他呐呐的道:“没有⋯⋯没有机关⋯⋯”提心吊胆的偷瞥了一眼,这人又道:“没有机关,可是有人看守⋯⋯你的朋友被点了穴⋯⋯所以没有机关⋯⋯”左手一探,“啪”的又是一记耳光,狄洵切齿道:“你说的是实话?”急剧的抖索着,大汉一张面孔已发了青,他唇角抽搐着,道:“小的⋯⋯说的全⋯⋯是实⋯⋯英雄⋯⋯小的⋯⋯不敢骗你⋯⋯狄洵生硬的道:“好,那你跟我一起进去,如果你说的是实话,我决不为难你!”像忘了面颊上的痛苦,大汉哀呼央告:“大爷⋯⋯你老⋯⋯行行好⋯⋯小的⋯⋯带你过去⋯⋯命就保不住了⋯⋯”冷峻的,狄洵道: “不带我过去,你的命更保不住!”怔了怔,汉子呆呆的思索着,半晌,才嗫嚅的道:“好,大爷,小的⋯⋯带你去⋯⋯但是求大爷⋯⋯保住小的⋯⋯一条命!”里面是一条通道,很长,尽头有一间石室,房里灯光隐隐,还有嘈杂人声!两人来到石室之外,有一扇厚木门半掩着,里面有热闹的喧哗声传来:“妈的,轮了大半年,好不容易才轮到,窝在里面舒服一个粗嗓子笑了笑,乐道:“可不是,在外面跑,里里外外,可没把双腿给跑掉了!”“呸”了一声,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喝道:“别太得意忘形,看管犯人,是什么好差事?出了纰漏,脑袋会搬家的!”粗嗓子豁然大笑,道:“糟老头儿,你就爱穷紧张,这座黑地狱比皇帝老兄的大内监牢还来得坚固,关几个鸟人,有什么好紧张的!”低沉的嗓音又响起:“你们这些小混球,难道忘了对手的厉害了?说不定哪天摸了来⋯⋯”一阵哄笑淹没了这声音,一个人叫道:“得了吧!糟老头,像你这把年纪的,早该告老还乡啦,胆小如鼠⋯⋯”带领狄洵的这汉子将门推开,狄洵看到窄窄的石室共有十个汉子,围坐在一张石桌周缘,壁顶垂悬着巨大的桐油灯,闪耀着白光,看情形,这石室十分温暖,当然敌过外头凄凉的冷风!两人推门而入,一个面朝门口坐着满脸麻子的汉子,他愣了一下,道:“王远,你不在外头,进来干什么?他是谁?怎么没有见过?”原来带狄洵带来的汉子叫王远,他有些尴尬的笑笑,道:“这位兄弟⋯⋯他⋯⋯”一个大块头瞪了他一眼,骂道:“你怎么了?叫舌头打结了?你值一次外头的班,怎么,就不情愿啦!”秃头汉子也道:“王远,私自擅离岗位,脑袋是会搬家的!”狄洵搓搓手,道:“你们别尽跟他说话,有事问我就可以了。”刹时,整个石室里的人都怔在哪里,十双眼睛迷惑的瞪视狄洵!有位大胡子随即像被蛇咬一口似的跳了起来,大声道:“妈的,王远⋯⋯你出卖我们⋯⋯”话未完,所有的人神色一变,恐惧的抽出身边的家伙急急跳往一旁!大胡子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道:“你⋯⋯你不想活着出去了?”狄洵笑了笑,道:“我只想要我的朋友,只要你们别动手,你们还可能长命百岁!”悄悄的,那个秃头汉子趁着狄洵说话的当儿,他伸手向嵌在石壁的桐油灯旁的一个小把手⋯⋯他的手就快触到了,就在他指尖稍差一发的时候,影子一晃,他的头颅已“咔嚓”一声被断落下,鲜红的血还不断从缺口喷出!此刻才听到了空气中传来的呼啸声,斩落他脑袋的,竟是狄洵手中的如意扇!斗大的脑袋飞出去后,人整个身躯也斜摔了出去,颈口碗大的疤还不断 的喷出血来!有一声号叫出自大胡子的口中,他拿起鬼头刀便劈向狄洵,可怜他连一个式子还没有来得及使出,狄洵的如意扇已斜飞削去他一半的头颅!窄窄的石室,躺了两具尸体,洒有大量的在鲜血,两颗脑袋在他们的脚下,他们个个全身哆嗦着,愣呆呆的对望着⋯⋯整个石室一片死寂,每张面孔都是那么木讷,震骇,说不出的颤栗⋯⋯围在石桌旁的八个人互相觑视了一眼,那一眼中,写满了无告的窘迫与犹豫的惊恐,他们手拿着兵器,却没有一个人敢于反抗!狄洵笑了笑道:“地下的两颗脑袋已经代替了在下的意思了,我只要我的朋友,姓狄的不会加害你们!”有一个惊恐的颤声道:“你⋯⋯你是狄洵?”点点头,狄洵道:“正是,很讶异吧!在下这么快又回到贵宝地来,实在念念不忘各位的恩惠!”八个人忐忑不安的齐齐对望了一眼,紧张的神色溢于言表!微微一揖,狄洵笑道:“有劳哪一个识时务的英雄,带我的朋友们出来!”八个人再互望一眼,蓦然争先恐后的抢着道:“我去,我去⋯⋯”一个比一个快,他们在石桌下一按,后面一个石墙缓缓启开,里面黑压压的一片!狄洵心头一紧,表面镇定的道:“各位英雄,千万小心,别伤了我的朋友,我的脾气可不太好!”这次八个人似乎答得更快了,嘈杂的道:“绝对不会⋯⋯咱们会小心的⋯⋯不会弄伤的⋯⋯”话声中,八个人一齐涌进了内室,里面,是一间密不透风的小石室,从外头看进去,好像空无一物,亦见不着人影!很快的,八个人抬出了三个副躯体,狄洵一惊,怎会有三个人呢!狄洵忙检视一遍,原来那第三个人赫然是那个曾帮过他忙的胖狐,因为自顾不暇,一直没有想起他,狄洵感到十分歉然!“回春翁”怔怔的注视着他,像隔着一层雾,目光里,有着过度劳累与疲乏,也有一些遥远的陌生!小雯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孔上,展现着一片令人心疼的迷惘,她形容狼狈而憔悴!狄洵知道他们被点了穴,神智不太清楚,他勉强镇定的道:“翁兄,小雯,我来了!”说着,在两人身上轻轻一拍,两人全身蓦地搐了一下,似突地自一个噩梦中惊醒,“回春翁”语声存着过份惊喜后的颤抖:“老弟,你来了⋯⋯真的是你来了⋯⋯⋯”小雯忽然哽咽一声,叫道:“少爷⋯⋯”狄洵温柔的拍拍她的肩头,低沉的道:“没事了,咱们就出去!”狄洵又为胖狐解开穴道,淡淡的道: “抱歉了,胖狐让你受委屈了,在下一时疏忽,你不生气吧!”胖狐全身哆嗦着道:“大爷⋯⋯你可要吓死小的⋯⋯我一直等你们⋯⋯我不承认就承认⋯⋯才能活到现在⋯⋯”王远僵硬的道:“大爷⋯⋯我怎么办?”八人亦静静的等待狄洵的发落,略一沉吟,他淡淡的道:“为了免得你们其中一个被指为叛党,在下将点各位软麻穴,不痛不痒,一个时辰之后将可自解,各位以为如何?”神色都松缓了下来,他们放心了,个个都是一脸活命后的侥幸与尴尬!狄洵一动,每个人突然觉得一麻,几乎在同一时间里都软软倒向地下!狄洵转头对一旁惊惧的王远道:“你最先倒在外头,这样才可免引起别人的怀疑,是不是?”“回春翁”沙哑的“呸”了声,愤怒的吼道:“对这群狗东西,那么客气,干什么?”沉吟了一会,狄洵对胖狐道:“胖狐,如果你愿意跟我们走,我们会带着你,只是我们随时有危险,假如你想再留下来,在下可以给你一样东西,让你将功折罪!”胖狐犹豫了一下,谨慎的道:“什么东西?”狄洵笑笑,安详的道:“只要你把这样东西交上去,不但可以免去通敌的罪名,还是大功一件,说不定还可以升级!”胖狐眼一亮,喜道:“真的?如果是真的,我就留下来,我⋯⋯我在这里会习惯的!”狄洵点点头,拿出“彩虹珍珠剑”递给胖狐,低沉的道:“你只要将这宝剑呈上去,说是在下救人时,不小心遗落的,你就能保命了!”胖狐望着剑,实在不太相信,半晌,道:“这⋯⋯”狄洵笑了笑,道:“别小看它,为了它,不知伤亡了多少人命,你们主子为的就是这把剑!”“回春翁”激动的叫了一声,道:“老弟,你疯啦!”狄洵目光平视着“回春翁”,摇摇头道:“咱们出去再说,胖狐你仍还在石室,他们很快会放你出去的⋯⋯”顿了顿,狄洵又道:“不用担心在场的人会泄密,每个人都想保住自己的命,放心吧,王远,你跟我们出去!”胖狐忐忑难安,咬咬下唇,横了心,道:“好,我胖狐就再冒一次险,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嘛!”狄洵站了起来,道:“小雯你能走吗?”小雯点点头,低声道: “我没有什么伤,没有问题。”狄洵转过头,又道:“翁兄,你呢?你看起来很疲惫,自己能否走动?”“回春翁”硬着性子道:“当然可以,我还可以再打一个大仗⋯⋯”四个人行出石门之外,看到躺到地面,寂然不动的大汉,狄洵道:“王远,你跟他们躺一起,你的命可以保住了。”说着,他也不等王远表示意见,一出手,王远混身一颤,软绵绵的倒了下去!四人迅速离开石室,来到树林外,一片通明耀亮的火把光辉映得三人双目一炫,前面,已静静的围立着无数的大汉!他们的兵刃在火把的光芒中闪浮着寒光,再衬着那一张张冷漠生硬的面孔,更显得气氛僵酷而沉重──死亡的僵酷,沉重的阴森!为首的,赫然正是“洪威党”的大龙头“千雷子”西门立天!围在西门立天身侧,则是“青藏派”此次的结盟帮派的手下,约有百余人!西门立天一双眼睛冷的带血,脸上毫无表情,他死死的盯着静立在前的狄洵,那情景,冷森得不带一点人味!狄洵低头轻声道:“翁兄,小雯,咱们别跟他们缠战!”受过一次沉痛的教训,“回春翁”焉敢托大,随即点点头。眉梢子动了一下,西门立天阴沉的开了口:“姓狄的,你今天走不了了!”狄洵平静的站着,淡然的像是没有看见眼前的场面,道:“在下想走的话,至今还没有人拦得住!”冷冷一笑,西门立天道:“不要过于自大,狄洵,老夫亲自出马,就是要你来得去不得!”抿抿嘴,狄洵低沉的道:“到了‘洪威党’,在下要走,也没有人可以奈何,何况这里不是你的地盘!”西门立天的鼻孔一张,他压制着愤怒,恨恨的道:“姓狄的,你欺我太甚,‘洪威党’几百条人命,你如何偿还?”狄洵淡淡的一笑,不屑的道:“为虎作伥,死有余辜!”西门立天蓦地大喝一声,怒叫道:“狄洵你这狂徒,今天如果不杀了人,为死去的弟兄报仇,异日江湖上还有我‘洪威党’寸土立足之地吗?你该死!”狄洵忽然怪异的笑笑,道:“想杀我的人很多,比你高明的,更不在少数,在下还不是活的好好的!”一声冷哼,王昆出现在西门立天身侧,转朝狄洵,阴恻恻的道:“狄洵,你只要拿出宝剑,咱们的账还可以缓一缓。”淡淡闲闲的一笑,狄洵道:“原来是手下败将,难道你已经忘了当时的狼狈像了,遗憾!”王昆额上浮突着暴出的青筋,他的语声自牙缝迸了出来:“姓狄的,你欺我太甚,只要你落入我手,非将你碎尸万段,不能消我心头之恨!” 狄洵笑笑,道:“你心里明白,不会有那么一天,不是吗?”西门立天冷森的一笑,道:“先别得意,人算不如天算,姓狄的,狗急跳墙,人急了可会不择手段!”说完,蓦地一挥手,在他身侧的大汉闪电般往两侧跃开,每个人的手上都执着一具两尺长的银筒,里面装的若非火药,定是毒气瘴雾一类!狄洵心里微微一笑,他低低地道:“翁兄你跟小雯先走!”“回春翁”嘴角略一抽搐,叫道:“不,老弟,咱们一起拼出去!”狄洵笑笑,道:“翁兄,咱们来个以毒攻毒,你忘了在‘矽风谷’时,你多给我一样东西?一直没有时候,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回春翁”猛然想起,在“矽风谷”时力战“洪威党”徒,他怕狄洵殿后有失,交给他一盒自己的研制毒粉,但狄洵一直没有用它。西门立天率众手执毒品,火药之类,对方如此卑鄙,何必再跟他们谈什么道义!“回春翁”点点头,拉着小雯冷不防地,如怒矢般飞射而去!西门立天显然没料到“回春翁”会先跪走,一愣之下大喝道:“别让他们跑了!”狄洵拦在前面,又露出他那凡事都不在呼的劲儿,淡淡的道:“你们要的人不是我吗!我人还在这里。”话声甫住,一条淡淡的白影箭似的射出去,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了一连串“砰砰”的震响,一团团的火焰,带着溅散飞舞的火星,那么迅速的来到那条白影身前!此刻,飞舞的火焰,划过条条碧绿的曳尾,迸浮着一片碧莹莹的绿芒!狄洵在须臾连出二十三式,同时有五名大汉已狂号着摔出三丈之处!极其急速地,狄洵“呼噜噜”旋了五丈,在他旋转中,又有十多名大汉翻跌仆摔,没有一个人可以看清对方是如何出手的!成串的肉掌击声爆连,五名大汉俱皆闷哼一声,分朝五个方向落下,每张面孔都是一片死白!西门立天狂骂的冲上来,双掌狂风骤起般攻向他的敌人,口中大叫道:“不准让他走了,否则你们也不要活了!”狄洵闻言,他一个旋身蹿了出去,抛肩挥手,一个半尺长的木盒子已“呼”的直飞向后面追来的西门立天等人!木盒清脆的破裂声遥遥传来,顷刻之间,一阵惊慌的呼号乱成一片的自后响起:“哇,痛死我了⋯⋯”“啊!这是什么东西,又痛又痒⋯⋯”“唷,我眼睛看不到⋯⋯”“妈的,你别撞我啊⋯⋯”狄洵哼了哼,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双臂疾振,人如一道流光般倏然拔升空中,似一缕被狂风吹推的轻烟,那么快捷的飞掠而去,去得无影无踪!惊呼惨号的吼声乱得心烦,西门立天大吼连声的猛追,怒骂着:“饭桶,全部是饭桶!” 远远的,狄洵还听到西门立天跳脚怒吼的声音,片刻间,他已连起连落,把青河镇的人声,灯火,嘈杂全抛向脑后了!他沿着山上的小径走,不知道“回春翁”及小雯人在哪里,他慢慢走,留神两人的行踪!在一片隐隐的黑雾里,狄洵徐缓的在崎岖多弯的栈道上往前进,四周,除了寂寥,听不见鸟鸣,听不见兽嘘,连昆虫的细吟也没有!忽然──狄洵停住了脚,缓缓的,眯着眼,聚集目力朝四周张望,一会儿,阴沉沉的一笑,道:“出来吧,朋友!”在一片疏树林之后,闪出两条人影,一男一女,一老一少!“回春翁”的大鼻子抽动一下,道:“老弟,你吓了我一跳,还以为那些家伙又追来了。”狄洵洒逸的笑笑,道:“倒成了惊弓之鸟了,在下也以为是对手呢!你们的伤怎么样?”“回春翁”带着苦涩的笑,道:“老弟,别忘了我的本行,这一点皮肉之伤,难得了我吗?”狄洵温柔的望着小雯,关切的道:“小雯,这些日子来,连累你了⋯⋯”美丽而清澈的眸子,里内浮动着莹莹波光,小雯垂下目光,怜生生的道:“少爷,你不要这样说,我⋯⋯只是很怕以后见不到你狄洵轻轻一笑,道:“不会的,不管我到了哪里,一定都带着你,你放心好了!”奇怪的看着狄洵,小雯道:“姐姐呢!怎么没有看到她,是不是受伤了?”微微有些抖索,狄洵怆哑的道:“小雯,你要坚强⋯⋯”顿了顿,狄洵哑着嗓子又道:“她死了⋯⋯”随着这一声“死了”,小雯蓦然抖索了一下,再也克制不住自己,一声硬咽中泪水夺眶而出⋯⋯“回春翁”也呆住了,此刻,他屏息住,连大气也没敢多透一口,他想到一个那么完美的女孩,还那么年轻⋯⋯小雯全身几手要瘫痪了,狄洵将她搂入怀中,紧紧的搂在怀里,小雯把整个娇躯深埋在狄洵臂怀里,她的泪像绵绵细雨⋯⋯四周寂静,无声无息的寂静,只有小雯强抑止的低泣良久⋯⋯狄洵摸摸小雯的秀发,怅然的道:“小雯,小郁走了,再怎么伤心,她也回不来了,但我们会永远记得她的!”淌着泪的脸蛋儿抬起来,抽噎着点头,哀怨的道:“姐那么好,她怎么会死⋯⋯怎么会?”狄洵深沉的道:“血债血还,我们会叫小郁瞑目九泉!”“回春翁”轻轻拍拍狄洵的肩头,哑着嗓子道:“老弟,为了我,伤了小郁⋯⋯我⋯⋯我一辈子心里过意不去!” 狄洵放开怀中的小雯,他一张俏俊的脸容漾起一些光采,诚挚的道:“翁兄,千万别这么说,不是你的错,冤有头,债有主,祸首不会一直逍遥的!”皮肉不动的一张牙,“回春翁”道:“哼,这群该死的狗杂碎,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决不能看他们为非作歹!”苦笑了一下,狄洵道:“只是势单力薄,倒真吃了点亏!”点点头,“回春翁”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老弟,你为什么把‘彩虹珍珠剑’白白的给了那些禽兽!”既简明又干脆,前后只是几句话,狄洵把“彩虹珍珠剑”上的字,及他的计划,叙述得一清二楚,末了,他道:“我们去等着他们到了‘独渺洞’,再来解决我们之间的仇恨!”“回春翁”有些了悟了,又道:“他们到了‘独渺洞’还不是一大群,咱们一样只有三个人啊!”润润嘴,狄洵道:“为了一批宝藏,他们不惜动用了这么多人力,牺牲那么多人,可见得他们贪婪之心,而今前去寻宝,知道的人越少,分的越多,你想,他们还会再多带一些不相干的人马吗?”“回春翁”点点头,道:“嗯!老弟,你说的有理,到了‘独渺洞’看老子不宰了那个青黄老秃儿!”抿唇一笑,狄洵道:“翁兄,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乃江湖规矩,这一次咱们放手去拼!”一抹残酷的笑意浮上了“回春翁”的面容上,他嗯了一声,道:“对那些狗杂碎,难道还用得着仁慈吗?”两人激昂的研讨着复仇之道,默默地,小雯脸上充满了悒郁与忧虑,她低徐的道:“少爷,我们真的要去!”狄洵凝视着小雯,慢慢的道:“你怕吗,小雯?”唇角微微痉挛,小雯感伤的道:“不是,少爷,这些日子来,我们一场又一场的血战,我⋯⋯我手有点软了⋯⋯”沉默了片刻,狄洵低沉的道:“小郁的仇我们一定要报,这些为非作歹的恶徒,也该给他们一点教训,否则公理何在?如果你害怕⋯⋯你别去双眸波光又闪,小雯忧愁的道:“只要跟少爷在一起,不管到哪里小雯都不会害怕,只是我好想姐⋯⋯”狄洵的心弦微微颤了一下,温柔的道:“难为你了,毕竟你还小⋯⋯”幽幽叹了口气,小雯道:“我无所谓,我不怕苦,也不怕⋯⋯”有些怔愕的摇摇头,“回春翁”低声道:“少了小郁,老弟,对小雯咱们可得千万小心,不能再有错失!”狄洵怅然若失的道: “不会了,不管有任何情况,我决不会让小雯受到任何一点伤害!”强颜一笑,小雯幽幽的道:“少爷,翁大爷你们忘了,我武功也不错,你们看每一回我不是都没有一点损伤⋯⋯”调侃的打了个哈哈,“回春翁”道:“好,好,小雯,你可得打保票,保证你自己毫发未损,否则我就不让你去!”点点头,小受可爱的笑道:“翁大爷,你要不要先数数我有多少头发?回来后,再看看是不是少了?”一怔之下,“回春翁”哈哈一笑,道:“不必数了,三千烦脑丝,你的秀发就是三千根,对不对?”小雯也跟着笑了起来,狄洵一个人愣在一旁,一言不发!“回春翁”严肃道:“老弟,想到什么事,看你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有话就说出来!”俊挺而清瘦的面容上浮起一抹默然,摇摇头,狄洵沉沉的道:“曹兄不幸罹难,我们连尸首也来不及为他收拾,唉,‘百合镖局’从此消失在江湖上了!”以前,“回春翁”不甚看得起曹正鹿,后来一经相处,颇喜他的侠义本性,加上与自己一路上并肩作战,对他有了好感,想不到如今天人相隔了!“回春翁”亦感伤的道:“他也是条汉子,可惜,英年早逝!”狄洵平静的道:“这笔账,咱们一并记下了,‘独渺洞’之行,一起要回!”略一沉吟,“回春翁”道:“说真的,老弟,你与那“九幽郎君”朱剑魂之约,我有点担心!”微微一笑,狄洵道:“翁兄,怕我不是他的对手,叫他给吃了,是不是?”一怔之下,“回春翁”豪烈的道:“你这小子的个性,老哥我还不知道?越强的敌人你越有兴趣!”狄洵严肃的道:“正是!”呵了口热气,“回春翁”道:“这老小子的名气大得厉害,不比你差,相当棘手,当今武林只要听见‘九幽郎君’而不皱眉头的,找不出几个来⋯⋯”淡漠而冷酷的一笑,道:“不错朱剑魂的确是块料,我也不想结下他这个强敌,如果他讲理一点,大家可以平安无事,否则,我也不会含糊于他!”“回春翁”冷笑一声:“对,怕他做啥?大不了赔上这条老命,他不见得占得了便宜!”狄洵寒森森的道:“如今‘彩虹珍珠剑’已不在我身上,一场热闹是免不了的!”大声喝彩,“回春翁”道:“咱们搞他个夭翻地覆,我老早就想收山了,这一下子,热热闹闹,在 江湖上留个名,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说罢,他自个儿哈哈大笑起来,狄洵闻言之下,也笑道:“对于名利,在下不太热衷,平淡是福!”喘了一声,“回春翁”道:“你这小子倒会说大话,如今在江湖上,哪个人的名头比你响,却在这里假猩猩,说风凉话,我再混它个几十年也追不上你!”微微一笑,狄洵道:“翁兄,在下不过告诉你本身的想法而已,你又想到哪里去了!”“回春翁”正要说话,小雯却道:“少爷,咱们得找个地方住下来才对,荒郊野外的,就这样耗下去?”“回春翁”一拍后脑,叫道:“小雯不提还忘了呢!我以为咱们正在什么舒适的屋子里喝茶聊天呢!”此时,狄洵也觉到有些凉意,轻轻呼了口气,徐缓的道:“咱们往北走,到‘独渺洞’是同方向,再过去不到十里,我知道有个小镇,咱们今晚就到那儿过夜,其实⋯⋯天也快亮了!”哈哈一笑,“回春翁”道:“看,咱们两个大男人如此粗心,害小姑娘跟我们受罪,怪不得两人到现在还打光棍,事出有因啊!”淡淡的,狄洵带着诙谐口吻,道:“翁兄这话何意?该不是老来俏,翁兄此时动了凡心了吧!”一张脸红彤彤的,“回春翁”忙道:“胡扯,胡扯,我活了一大把年纪,棺材都进了大半,还跟我开这种玩笑!”淡淡一笑,狄洵道:“翁兄,太客气了,现在正值春秋盛年,说什么老呢!”怪叫了一声,“回春翁”道:“不跟你这小子鬼扯了,倒是你,老弟,像你这么一位英俊而不荏弱,儒雅而不轻佻的美男子,多少年青少女们梦寐以求的对象,什么时候请老哥哥我喝喜酒?有了家,你的生活就会安定!”狄洵心头一震,他想起小郁,一段还没有开始就结束的感情,低沉的道:“翁兄,别谈这些伤感的事!”“回春翁”迷惑的道:“成婚是好事,伤什么感?老弟,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想说什么,狄洵又把话咽回去,小郁还那么小,就走了,什么都没有就结束,怎么对别人提起?“喂”了一声,“回春翁”笑道:“你怎么了,想什么?”淡淡一笑,道:“没什么,咱们上路吧!” 第二十四章在一个山洼之中,有一条山道,穿过这个山道,可以看到了一片密集的房舍!这是距“独渺”十余里的典山集!三条人影慢慢走来,此刻,暮霭已经缓缓升起,夕阳欲坠,西天一片酡红,自道路的背后向前望去,可以看见三条人影,不疾不徐向前行之——他们三人的身上,都染上一抹晚霞,有那么一丝儿凄清的感觉。三人静静走着,都在想着各自的心事,一些遥远的过往,以及一些未临的将来!他们想一些与此行有关的,或是无关的,那些凄凄怨怨的怅惆,铁铮铮的狠毒,轻轻的聚合在他们心头,却又悠悠的飘忽过去⋯⋯真的在思维些什么吗?好像又说不出来,不在想什么吗?心腔子里又老是鼓鼓荡荡的!良久⋯⋯“回春翁”有些憋不住了,他龇了龇牙,道:“老弟,你心里想些什么?”淡然一笑,狄洵道:“没有什么好想的,随便找些东西填填自己的脑子罢了!”摇摇那满头乱发,“回春翁”道:“怪了,我也是,老弟,你对那笔宝藏有什么看法?”狄洵徐缓的道:“对于宝藏本身并无兴趣,倒是对它的来源感到好奇!”“回春翁”懒懒的道:“说真格的,虽然我不想大富大贵,不过看了那么多人为它卖命,我实在忍不住想看看那些宝物,老弟,你不会笑我吧!”低沉沉的,狄洵道:“翁兄说的什么话,人性嘛,君子取之有道即可,是不是?”小雯侧首问道:“少爷,还有多远!”狄洵望望前方,朝前面右边一指:“过了那座山顶,就已经不远了。”小雯看看白白的山头,兴奋的拍手大叫:“少爷,那儿有雪,有雪,就像咱们以前住的地方,那儿有雪⋯⋯”小雯说到这里,突然静了下来,狄洵知道她想起小郁,想起家,想起他们三人共同的生活,他何尝不想呢?但是想又有什么用呢?狄洵慢慢的道:“我了解你的心情,小雯。”“回春翁”略带怅惆的看了狄洵一眼,喃喃的道:“你们两个打什么哑迷,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狄洵淡淡一笑,道:“没什么,随便谈谈!”“回春翁”用舌尖舐舐上唇,道:“天黑了,老弟,咱们直接上去,还是等明天再走?”狄洵沉吟了一下,小雯却抢着道:“我们直接上去,我好久没有摸到雪了,好不好,少爷?”狄洵颔首道:“我跟朱剑魂约的的日期是后天,咱们今晚上山,在山上呆一天,说不 定青灵居士那干人也来了!”一听到青灵居士,“回春翁”的火气就上来了,怨毒而暴烈的道:“他妈的,那群猪狗不如的畜生,奴才的奴才,个个全长了只狼心狗肺,挖出来俱是黑忽忽的一团,连他妈的一点心窍也找不着,我操⋯⋯”他突然醒悟有小雯在场,连忙住了口,有些腼腆,但神情仍气愤不平!狄洵清雅的一笑,徐徐的道:“不要紧,老兄,咱们很快可以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的!”狄洵甚了解“回春翁”的为人,他一旦认清的朋友就是生死之交,如今青灵居士如此待他,怎能咽得下这口气!三人早就准备好了干粮,简单的用过之后,他们走过了典山集这个小镇,直住他们的目标——“独渺洞”前行。渐渐的,他们已进了山区,山上的夜更显得冷清、寂静,只因为有雪所以并不觉得暗!他们踏着皑皑白雪,一步一个脚印,小雯兴奋得像在温暖地带第一次见到雪的小孩,高兴的来回奔跃,狄洵及“回春翁”也受了她的感染,有一份喜悦感!这茫茫山坡上一片雪白,四下并无路,更有一种“前古无人,后无来者”的悠悠感受!眼见离峰顶只有两三里路途,狄洵笑道:“翁兄,目的地就快到了,咱们并不急,今夜何不在此歇歇,过了山峰那边风雪可能比较大!”“回春翁”笑道:“山上的情况还是你比较了解,看你怎么说就怎么做!”他们找了一处较为藏密的山洞,小雯有块布巾,铺下来,三人就席地而坐。“回春翁”忽然道:“老弟,你看我们是直接去会会青灵那般人,还要先见朱剑魂?”隔了片刻,狄洵淡淡的道:“咱们还是先去找朱剑魂,有约在先,不可爽约!”“回春翁”道:“万一让那干人得手了,他们下山去,咱们不是心机白费了吗?”狄洵尔雅的一笑,道:“你放心,这笔宝藏如果真如传说中那么多,一定非常隐密,想找到,也不是容易的事,要不然朱剑魂也不会选择这里居住,可见他至今仍找不到,这尽够他们忙的!”“回春翁”轻叫道:“那最好,那些宝贝宁愿永远埋在地下,也不甘心给那伙人得到!”忽然——狄洵端正坐姿,冷冷的道:“有人!”稍停,“回春翁”也颔首道:“好像正朝我们的方向来,只有一个人?”眯着眼一龇牙,“回春翁”又道:“这冰天雪地,有谁这么雅应来赏雪?还独自一人!”狄洵目注声响的来处,低沉的道:“此人身手非凡,不是等闲之辈,咱们别轻举妄动!”嗤了一声,“回春翁”道:“或许有志一同也说不定呢!”狄洵站了起来,目光不变,低沉的道: “翁兄,那人到了⋯⋯”“回春翁”一龇大牙,轻叫道:“这么快?⋯⋯”他随着狄洵的目光望去,可不是,正有一个人大步往这边行来,年约六旬,体魄修长,面孔上的五官出奇的尖刻冷锐。黑暗中,只见他身着蓝白衣衫,有一股特异的深沉冷凛之气,他的神态中,隐隐透着不可言传的狠厉,双目的光芒中,含蕴着威猛!只要一见,就会使每一个目睹者兴起忐忑颤栗的感觉,这是镇定。残酷、智慧而又倔强的那一类型的人,在芸芸众生中并不多见!再走近一看,他身上的蓝色长袍,闪亮如波,简单挽起以发冠相束,目光冷漠的逐渐接近,“回春翁”差一点脱口叫出来⋯⋯以他这种打扮形态,狄洵一眼就认出,“回春翁”却大吃一惊,这人赫然是——“九幽郎君”朱剑魂!低低嘀咕了一声,“回春翁”骂道:“这老家伙来干什么?”朱剑魂看到“回春翁”微微点头,眼皮子也不向狄洵撩一下,语声冷傲的道:“你们来得好快!”点点头,狄洵无畏的道:“与前辈之约,不敢怠慢!”斜斜睨了一下,道:“东西带来了?”狄洵简单的道:“没有。”“朱剑魂神色突变,他踏前一步,厉声喝道:“连我朱剑魂的东西你也敢耍,莫非活得不耐烦了!”“在下与你之约未爽,而且在下也从未答应过你把东西交给你!”朱剑魂勃然大怒道:“我要的东西,从来还没有人敢不给我,你算什么东西?”狄洵重重一哼,阴沉的道:“这剑原来在朱固尊手上,你为什么不去拿?等落到我手上,你才出来要!”朱剑魂冷冷的向狄洵上下打量了一阵,生硬的道:“坦白告诉你,这宝剑本来就是我的,朱固尊不过拿去保管而已!”狄洵淡淡的道:“那么说出个道理来,在下绝非不明理之人,如果宝剑真是你的,在下决不私吞!”朱剑魂冷酷的盯着他,毫不带丁点感情的道:“别人或许看你是条汉子,我可不在乎你,不要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话!”狄洵笑了笑,毫不在意的道:“既是如此,大家算扯平了,你不用跟在下说什么,在下也没有必要交出宝剑!”朱剑魂亦禁握剑柄气得逆血反涌,五内生烟,吼着大叫:“你敢这样对我说话!从今天起,江湖上再也没有你这号人物了。”“回春翁”在一旁懒洋洋的道: “朱剑魂,你未太不讲理了,东西又不是你的,你逼着人家要,这是哪一条理?”寒着脸,朱剑魂萧瑟的道:“‘回春翁’,我欠你份情,决不跟你为难,但是那宝剑确是我的!”“回春翁”激动的道:“那你就告诉我们又有何妨?该是你的东西,我们不会要的!”朱剑魂的五官因为过度的愤怒而显得有些扭曲,但他随即平静下来,道:“好,我就告诉你,好叫你们死了心!”朱剑魂把眼光望向远处,悠悠的道:“这把‘彩虹珍珠剑’在五十三年前恩师将它交给我,从此就成了‘双龙帮’的镇帮之宝⋯⋯”狄洵优雅的一笑,道:“此话怎讲?”朱剑魂沉声道:“其实‘双龙帮’是我所创,后来才交给朱固尊掌理的⋯⋯”狄洵与“回春翁”面面相觑,这话太令人意外了!朱剑魂不理两人,又道:“我与朱固尊是至交好友,我非常尊敬恩师,所以将帮主交给朱固尊时,要他以‘彩虹珍珠剑’为镇帮之宝,不得以任何理由改变,剑在帮在,剑失帮亡,永远传下去!”怔了怔,狄洵疑惑的道:“你为何要退出‘双龙帮’,又为何要拿回这把剑?”朱剑魂看看狄洵等三人,又道:“我的妻子反对我组织帮派,力劝我放弃,但我执意不肯,我妻是贤慧之人,见我沉迷,她只得全力帮我,凡事起头难,等帮务已渐上道时,我妻竟积劳成疾,撤手西归⋯⋯”说到这里,这位当代英豪,也不禁感伤起来,气氛一下子沉静了下来⋯⋯好一会儿,朱剑魂继续道:“为此,我灰心丧志,所以才决心把‘双龙帮’交予我的兄弟朱固尊!”“回春翁”点点头,急切的道:“你现在⋯⋯”朱剑魂突然颇为不悦,道:“你们只要知道那把剑是我的,交还给我就可以了,其余的事,你们别管!”狄洵严肃的道:“你既将剑交给‘双龙帮’为镇帮之物,你如今又要取回,这不自相矛盾吗?”朱剑魂脸色极为难看,有些强辞夺理的道:“朱固尊以下没一个成材的,我将宝剑拿来也没有什么不对的!”狄洵一笑,道:“恐怕不是吧,因为它其中关系着一大批财富,是不是?”朱剑魂清瘦的脸孔泛起一股暴怒的火焰,厉声道:“狄洵,你怎么知道?”狄洵淡淡的道:“那不重要的,重要的是这批财富因何而来,当初你为什么不知道?”朱剑魂双目倏然怒瞪,额角青筋根根暴起,狂厉吼道:“我不须要告诉你!”狄洵冷沉的一笑,道: “那在下也不须要告诉剑在何处!”“回春翁”焦灼的道:“大家别吵,朱剑魂,我们没有恶意,也不想得到那些东西,你直说无妨!”一咬牙,朱剑魂道:“好,我现在不想跟你动手,下次我不会放过你的,狄洵!”狄洵深沉的道:“那下回咱们再说吧!”沉吟了片刻,朱剑魂道:“好吧,我就把全部的事情告诉你,那些宝物原来在先师在世之时,是与几位师叔伯进入皇宫大内偷来的,后来因朝延查缉得紧,他们只得把它埋起来,此事轰动许久,师叔伯一个个去世,先师年岁一大,对以前的行为亦感厌倦,所以决定让那些东西永埋地下⋯⋯”平静的笑笑,狄洵道:“后来你怎么知道了,为什么不遵照令师的心愿呢?”略一沉吟,朱剑魂道:“先师知道我把宝剑把给了朱固尊,先是一惊,让我把他唤了去,将这个秘密告诉了他,却让我给偷听到了。”“回春翁”频频点头,道:“你师父为什么要告诉朱固尊,而不直接告诉你呢?”朱剑魂有些尴尬,道:“或许他知道我会掘宝吧!”缓缓的,狄洵肃穆的道:“说真格的,在下自信眼光不差,不管江湖中人如何批评你,但是以在下看,你不像个爱财之人,冒昧的很、你为什么要掘宝?”朱剑魂的表情十分奇怪,他低徐地道:“为了给我之妻建一座城堡,生前她一直希望自己住在一座很漂亮的城堡里,她生前我无能为力,她死后我既知有这些珠宝,我自然全力以赴!”狄洵将目光投注在朱剑魂脸上,见他回味过往的日子,表情中有股奇妙的异彩,狄洵内心深深受到感动,不管他为人如何,倒也是个有情的人。“回春翁”摇摇头,道:“如果你师父什么都不说,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也没有人知道这种秘密了?”朱剑魂沉吟了片刻,道:“我也不懂先师为什么要告诉朱固尊,不过他倒是叮咛了朱固尊,千万别去动它,这一点朱固尊倒是真的做到了。”狄洵平和的道:“大凡一个人心中存有这么大的秘密,他会急于与他人分担,或许他相信朱固尊的为人,把事情告诉他,一吐为快吧!”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狄洵又道:“既然‘彩虹珍珠剑’是‘双龙帮’的镇帮之宝,朱固尊为什么没有交给云天鹏,反而交给仇孟狄,这一点不太合理吧!”朱剑魂与“回春翁”互觑一眼,“回春翁”摇摇头道:“或许他不喜欢云天鹏这个人吧!”朱剑魂也有些奇怪的道: “本来‘彩虹珍珠剑’不应该传给外人的,朱固尊这么做什么意思?”狄洵打打嘴,低声道:“女婿是半子,或许朱固尊有私心,希望将来仇孟狄接掌‘双龙帮’。”“回春翁”笑道:“管他那么多,反正朱固尊已经死了,他的真实用意,真是天晓得!”朱剑魂迷惘的道:“如此一来,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掌门人呢?朱固尊这一着太奇怪了。”淡淡的,狄洵道:“在下有一个猜测⋯⋯”“回春翁”连忙道:“老弟你想到什么?”狄洵一抛衣袖,儒雅的道:“或许朱固尊根本不想再有‘双龙帮’的存在,只是朱剑魂尚在,帮非他所创,他不可解散,又逢帮内多人争夺宝座,所以他故意来这么一下,让‘双龙帮’在自然中消失!”朱剑魂寒森的道:“果真如此,朱固尊也太过分了,我三番两次向他要回宝剑,他总是以先师为朱挡箭牌,不肯交出来,反而交给一个不相干的人!”狄洵低沉的道:“不过他也是为了遵照令师的意思,况且你已经知道这把剑的秘密,而仇孟狄并不知道,他也不让你知道宝剑现在何处,或许就可保住那一笔财富了。”“回春翁”颔首道:“嗯,老弟说的是,想不到朱老头儿还挺有头脑的,可是他为什么自杀呢?”略一沉吟,狄洵道:”“这一点在下也想不透。”朱剑魂又回复原本傲然的神色,道:“那是因为如果他不把宝剑交出来,不如就以死谢罪!”狄洵叹了一口气,沉重的道:“如此说来,朱固尊将宝剑交给仇孟狄可能有另一种用意!”重重一哼,朱剑魂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面露微笑,狄洵道:“你别介意,依在下的看法,很可能朱固尊怕在他死后,你继续找‘双龙帮’的人出气,倒不如悄悄的给了别人,让你也寻不着!”点点头,朱剑魂不屑的道:“算他知趣,不过,我非要回‘彩虹珍珠剑’不可,不管他落在何地,狄洵你说,宝剑呢?不在你身上又在哪儿?”平静得像一座不动的山岳,狄洵缓缓的道:“我已经将它交给了青灵居士了!”朱剑魂狠狠瞪了狄洵一眼,怒道:“你什么意思,你明知我想要那把剑!”缓缓的,狄洵道: “青灵居士他们也向在下要了,可是在下事前并不知道那是你的东西!”暴叱一声,朱剑魂瞋目道:“你竟然不给我,反而给了他,你分明故意跟我作对!”唇角露了一丝笑意,狄洵道:“你不是知道宝藏就在‘独渺洞’吗?否则你也不会选择这里居住,是不是?”朱剑魂的目光冷森而酷厉,冷冷的道:“不错,我知道是在这附近,可是我费了十几年时间仍然找不到这些宝藏的所在地,所以才须要那把宝剑,你⋯⋯”狄洵微微颔首:“这一点在下自然懂得,不过在下已经看到剑上的字,只不过写着‘独渺洞后’四个字而已,并无其他,不过怔了怔,朱剑魂迷惑道:“不过什么?”目光里闪耀着一片清澄的光彩,狄洵看了朱剑魂一眼,他又道:“在这四个字旁边有几个黑点,好像⋯⋯好像是山,又像是树⋯⋯”沉默片刻,狄洵续道:“你在此居住,地形较熟,你可想得起有什么比较特殊的地方?”朱剑魂垂下头来,一言不发的默默沉思着,良久没有任何表示⋯⋯叹了口气,朱剑魂沉缓的道:“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却什么可疑地点也瞧不出,真是邪门!”面容上忽然露出湛湛神情,狄洵沉声道:“在下想,青云居士他们一行人一定可以找出可疑之处来!”朱剑魂忙道:“为什么?”狄洵清晰的道:“你在这里住得太久,其实有什么较特别的地方,你天天看,一定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对一个初次来到这里的人或许他就会觉得有点特异⋯⋯”微微一笑,狄洵又道:“而且他们人又多,大家集思广益,既知在此,要找出来应该不会太困难!”猛的打了个寒噤,朱剑魂沉重的道:“你是说许多人知道此事,会有很多人为此而来‘独渺洞’?”狄洵面露微笑,沉缓的道:“每个听到这件事的人,一定都想分杯羹,人之常情。”朱剑魂的面色涨得通红,脖子的青筋暴起,他瞪着眼,咬着牙,厉吼道:“狄洵,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也想得到那些宝物?”狄洵毫无表情的道:“在下对于身外之物,并没有什么兴趣,只是好奇罢了。”蓦地喝叫一声,朱剑魂暴烈的道:“好,姓狄的,你说你为了好奇心,可是你如此一来,我几十年的心血都要被你毁了,你⋯⋯你要为自己做的事负责!”朱剑魂开始了缓缓的移动,他一步一步的,有如山移岳震,那么坚定,沉重,威猛而雄悍的逼向沉稳挺立的狄洵!一侧“回春翁”激动的大叫:“你们两位别动手啊!” 这两位当今武林的绝顶高手,无论在声威上,在所学上各方面、都可以相提并论,两人如果动起手来,只怕两败俱伤!原本就寒冷的空气一下子变得更冷了,寒冷得似冻结了一样,存着无比的慑窒感!低促的,“回春翁”道:“老弟,别跟他动手吧!”没有作声,狄洵冷冷的注视着他的对手,现在,他早已全神戒备,以应付朱剑魂那必然是异常冷厉狂悍的一击⋯⋯缓缓的,缓缓的,朱剑魂一步步的走近了,紧张的气氛已钻进在场四人的心底了⋯⋯小雯惊惧的紧握着自己的小粉拳,两眼一动不动的看着两人⋯⋯出手了——那种快法是不可思议的,见朱剑魂明明还隔着狄洵尚有丈许远,但只见身形一晃,右掌已到了狄洵的身前,直取他的咽喉!狄洵蓦然一缩,如意扇飞旋手中,刹时速撩了二十一次!朱剑魂一击未着,心中一惊,一探手,手上已经多了一把又细又长的匕首,这匕首映着雪光,通体莹蓝透亮,锋利无比,一股寒气隐隐成形!朱剑魂不移不动,“呼”的斜刺出去,“当”一声震响中火花四溅,两人倏而分开二丈多!朱剑魂满含愤恨与疑惧的瞪着狄洵,老天,他不敢相信对手用的是一把扇子!狄洵一身所学,曾令天下多少高手异人闻之丧胆,但面对朱剑魂时,他一点也没有自大,对手的内力,武功都是绝顶的!怪叫着,“回春翁”吼道:“小心哪,老弟!”朱剑魂身形微闪,手中匕首已天河圈月般划出一道晶莹浑厚的光带,发出凄厉如啸的破空之声,像云影罩合星辰般那么又急又狂猛的犯掠骤追!狄洵吸足一口气,人在空中飞闪,每在他一晃动,如电也似的锋利剑梢会在眨眼间紧跟着他的躯体擦过,险得不容一发!狄洵倏上倏下,倏左倏右的翻飞腾跃着,他的如意扇挥起如乌龙出海,又似乌云层重,一片雄浑而暴烈的“呼呼”劲气中回绕纵横!好几次朱剑魂的匕首与如意扇擦撞而过,只是两人都不敢以硬碰硬,因为高手过招,以内力相拼,不但危险而且容易造成两人皆伤!狄洵身形沾地,绝不稍迟,他略一闪晃,倏然向左扑去!朱剑魂长啸入云,倏然扑到,匕首正在一片蓝光中暴折而入!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现在,经过这一刻短促而惊险的较斗,已证实剑魂与狄洵两人在江湖上称霸,武林中称雄,绝非浪得虚名!一声狂叫,朱剑魂斜斜冲来,他的匕首倏抖之下,光芒已飞快的电射狄洵,势子之快急,也是令任何一个武林高手怵然心惊!狄洵重重一哼,足尖一旋,如意扇轻吟而起,长江大河般倒泻向朱剑魂,快得像一溜烟,一阵风,人还隔着老远,才一动,就已到了眼前。猛挫腕,飞出的如意扇倏然而回,“咔嚓”一声嵌削了一大片山壁的雪,几乎不分先后,朱剑魂已闪身急追,带着强劲的千钧之力,与狄洵的漫天扇影硬拼起来,倏合倏分! 由两人所使的武器,便可以证明了一点,只要武学到了某一境界,并不一定要用什么特殊厉害的兵刃,狄洵的如意扇,朱剑魂的匕首,都是极寻常的东西,但在两人手中使来,却宛如有神助般的凌厉!“回春翁”目光有些急切意味的注视着狄洵与朱剑魂之战!只见朱剑魂的匕首挥闪狂浪排空,群山并压,在一层层,一重重,一片片,一条条的灿光蓝芒中,丝丝如刃,锐风有如千百厉鬼齐啸!狄洵的如意扇仍然纵横如风,旋舞有如雷霆之威,回绕四周,那么猛悍法,令人一见,就会兴起一种似颖困而出的感觉⋯⋯朱剑魂的匕首在劈刺飞旋中已形成了一面密密的光幕,如此浑厚,如此深沉,又如此犀利,这面光幕便好像一只硕大无朋的透明碗罩着狄洵!狄洵的身形,在一片蓝海中冲刺翻飞,有如一条强有力的黑龙在穿掠,在擦撞⋯⋯两人一来一往,谁也讨不到便宜,“回春翁”的惶恐焦灼是可以想见,他皱结着眉毛,板着脸,脸上的纹褶深深陷进,甚至连他呼吸的声音也是那般沉重。略一犹豫,小雯低声道:“翁大爷,那个人的武功好吓人哦,以前我没有看过有人能跟少爷打成平手的!”“回春翁”哼了一声,道:“这老不死的家伙果然有几下子,还好是狄老弟,要换了别人,只一招,怕不被剥成肉酱了。”心头“呼”的一跳,小雯神色中有无比的恐惧与关切,道:“翁大爷,我少爷⋯⋯”沉沉的吁了口气,“回春翁”怔神不安的道:“还有得打,一时之间尚难分高低!”两人目光又转回激斗场面上去,“回春翁”恨恨的道:“要知道有这么一天,当初医活那老小子时,一把毒药叫他没戏唱了⋯⋯”话声未完,狄洵的身形有如一抹流光,那么惊人至极的一闪,一晃,就在他一闪一晃之间,已闪过倏来的匕首,又连出了三十一招!朱剑魂神色愤激,双目如火,他暴叱道:“好狄洵,今天我与你周旋到底了!”狄洵形态冷森,生硬的道:“在下绝不含糊!”朱剑魂额上青筋暴起,双目怒瞪如铃,挥舞着他锋利的匕首,把全身功夫全用上了,顿时只见蓝光闪灿交织飞舞,锐风撕裂空气,发出啸声如虎!“呼呼”震响中,朱剑魂冷厉的道:“今天是生死斗,狄洵,你别存有侥幸,谁输谁就认命!”狄洵闪电般斜斜略退,倏弹犯翻,二十一招十一腿同时还攻,他冷冷的道:“只要你有兴致,在下一定奉陪到底!”“呼”的避过朱剑魂的连出十一刀,狄洵一口气劈出三十招,他接着道:“只怕你也讨不到好!”他们俱属拼命,招招狠毒,式式精奇,谁也不为谁留余地,谁也不让谁略有转圜,在这种以命搏命的击斗里,毫也无巧可取,丁点亦无机可乘,全是凭真功夫,硬本领! 五十招过去了——朱剑魂切着齿,扬出十五溜蓝芒飞泄而上,像是要一不子将强敌戳为千疮百孔!狄洵毫不犹豫,他蓦然横跃,就在那十五道连成一排的蓝芒急速掠来的一刹,他瘦削的身躯已横着翻滚迎上,巧的不能再巧,险得不能再险,匕首擦掠着他的身体的上下闪过,而只是眨眼之间,他已来到了朱剑魂的头顶!朱剑魂一惊失手,他的反应相当快,他就顺着挥刀的余劲,拼命往旁冲射,就在朱剑魂才冲出几步的距离,狄洵刚从他头顶掠过!厉吼如雷,朱剑魂立即转身,匕首挥展如风起重涌也似,滚滚荡荡的迎面攻来!朱剑魂一身本事精湛浑厚,又稳又辣,这一舞将开来,但见刀光如雪,刀影似挟着排山倒海之威,决堤江河之势,气象雄悍至极!刀刃一片一片的流斩滚劈,劲风一溜一溜的纵横射掠,他的武学可说是深厚、纯熟无比!在这刀影移动之中,狄洵的身形有如一股轻烟,一抹幽灵,飘忽而又迅捷如电的翻飞穿走,每每在千钧一发里做着匪夷所思的挪移,在生死一线内做着宛如暴雷般的攻击!于是——在寻常武林人物只能相较十数招的空间时间里,狄洵与朱剑魂已如同江河直泄般,彼此攻拒了三四十招!在他们这惊天动地的快斩猛杀中,一旁的“回春翁”及小雯,惊得张口结舌!在朱剑魂呼轰扬起的连环十七招里,狄洵如意扇回击了十九招,倏然闪退,刀光与扇影在劲风中相触,震烈出密密的“噗”“噗”声响!两人已激斗了二百招以上,两人全身汗出如浆,喘息声远至丈外也依旧可闻,狄洵的头发披散下来,而朱剑魂面孔上的表情,更是狞厉悍野得吓人!朱剑魂手上的匕首挥展如骤雨千条万点,如浮云鬼魅轻游,如怨浪排山倒海,如雷电猛击力劈,剑势之快,简直已达难以思议的地步了!狄洵如意扇翻飞纵横,起如乌龙腾云,落似黑流入水,内掠仿佛鬼爪魔臂,轰砸直如六丁降杵,威力威烈,气势猛悍!朱剑魂身不转,目不移,反手二十一刀倒斩狄洵而来,去势的快捷狠辣,堪称一绝!“呼”“呼”“呼”连滚三旋,狄洵蓦然拔高七尺,在方始跃升中,又猛而扑回,扬手如意扇挥劈,大斜身,右掌再出,又是二十一掌,这前后出招之快,就像数十个人同时现身攻击一样,劲气激荡,力道迫铁,有如无数枚铁锤在空中强烈的泻射飞穿,暴猛无比!一掌落空,朱剑魂立刻侧走,狄洵的掌力刮起了满天积雪,而积雪又在半空旋舞撞击,发出“嗤嗤”乱响!两人分开二丈远,面面相⋯⋯ 第二十五章大大的喘了口气,朱剑魂道:“以前我是太低估你了!”狄洵淡淡的一笑,道:“还过得去吧?”朱剑魂斜眼瞄了瞄狄洵,他唱了一声,道:“如果让你再练至我这把年纪,我的确不是你的对手,现在则未必!”狄洵沉重的道:“你一生所学,在下由衷敬佩,在下无心与你为敌⋯⋯”眼球子一翻,朱剑魂道:“既然已经动上手了,再说废话已经无益了!”狄洵挥挥扇子,淡淡的道:“在一不是在求和,只是认为为了一件小事,大伤和气,根本不必要!”朱剑魂那线条冷硬。轮廓鲜明的面容,僵木紧板得没有一丝表情,冷然道:“你说的倒轻松,一件小事?可知我费了多少的时间、血力,你却让很多人来与我抢夺,还说是一件小事?”狄洵深切的道:“令夫人在天之灵,一定不会愿意你如此为钱财而卖命!现在你即使有了足够的钱,造了一座美仑美奂的城堡,令夫人也回不来了⋯⋯”朱剑魂双目充血,叱道:“想教训我?你还差得远!”朱剑魂话声甫住,他紧握着他的匕首,施展着天龙云卷,又向狄洵突袭而来!慢慢的蓝色寒光,由四面八方飞旋纵横,再向四面八方消敛隐失,如此周而复始,波波不绝!宛如在手上的,不是寻常的匕首,似是天神手中的法杖,那么不可思议的呼风唤雨,摇撼生威,变出千奇百怪的景象,幻起超出物体功能以外的效力,之玄、之怪、之奇⋯⋯狄洵双目不瞬,眸瞳深处,闪射着一片紫中带红的煞光,以一把如意扇,两只铁似的飞腿,在那强敌电光石火般的犀利劈刺里有如一抹,掠来的毫光,在微小得不能再微小的空隙中穿射,在险恶到不能再险恶的情势下翻飞!他聚集了所有的注意力,他的掌势宛如雷神的霹雳,连串连串的前泻猛斩,力震山岳,又似漫空的血刃飞舞——如恶意的咀咒!狄洵仿佛已变成了一个千臂之煞,在他双眼的倏然猛睁在他的双眼倏然猛睁下,那等狂悍慑人,有一股子不可理喻的邪厉冷酷⋯⋯就这样,他们各自以本身的毕生功力相较,各自以本身往昔所学相拚,每一出手,俱皆狠毒无比,每一招式,更足残暴骇人!瞬间,一百招又过去了⋯⋯三百招,三百五十招,四百招过去了⋯⋯狄洵与朱剑魂的厮斗仍然在继续着,他们彼此相当,全都是瞬息万变,难以预测的,更是诡异而幻迷的!其进行的快速令人目瞪口呆,那种繁复而浩大的拚搏手段,竟全是电内 般一弯又挺,甫逝又至,令人不敢置信!在一般武林人物交手时所需要的十倍以上的时间里,他们已做完了这些连连夺命以及保身的过程,层叠着,接连着⋯⋯在这个空旷的雪地里,除了那正在倾力玩命的两个人以外,就只有“回春翁”及小雯孤伶伶的站在一边,除了他们,四周全是一片空荡荡的,冷清清的,除了雪,还是雪⋯⋯狄洵与朱剑魂又延续了二百多招,如今,两个人全疲惫了,但越是如此,就越发接近了生死即决的关头,因为,他们正在进行着的是,没有退一步可能的杀伐啊!狄洵的如意扇加上他的斩掌,两者并齐,齐出并旋,朱剑魂则以他的匕首温力以抵!空气全在他们的攻拒过程中呼啸激厉,而积雪被劲风拂起,飘舞飘飞在他们四周,缤缤纷纷,异常悦目,像是千万朵雪花自九天降落。!这时——朱剑魂的匕首,闪出数道炫目迷魂的晶莹蓝光,尖锐的划起了大小不同的千弧万圈,密密层层的罩杀过去,每一次出手之间,剑刃与剑刃连接之间,可渭毫无宽隙,而移锋的威力所及,非仅全在他的实际接触之上,它所带出的劲风,亦同样可以伤人死命,其狠绝,已达超凡人圣之境!没有犹豫,狄洵就在敌人的刀雨刃风罩到之时,闪电也似的展开了旋转,绕着对方出手下,威力范围之外的一线旋转!狄洵十分明白,由人力难行的一切动态过程,将不可能永无停顿,更不可能永无间隙,它一定有破绽,有疏忽,也有喘息的时候!在那种狂风暴雨也似的斩戳掠舞,一口气施尽之后,朱剑魂微一斜身,匕首其快无比的扬空而起,闪过一道刺眼的蓝辉,然后⋯⋯几乎就看不出有任何变换似的,改成另一种上下飞旋的势子再度冲落———切都在狄洵的预料中——就在朱剑魂的匕首扫空,改势换招的一刹那,仅仅是中间,这一个用肉眼极难察觉的一刹那,小小的空隙,狄洵的身形已幻成一抹白光猝进倏退,快得就仿佛只是人们的错觉,就仿佛他原本便仍在现在的位置,未曾移动过一样!而朱剑魂的匕首,也宛如欲追四千万条已逝的流光,“嗖嗖”地,自狄洵身体幻成的白色影象上掠过,那么疾速的。“回春翁”吞着口水,心腔子猛的一震,他失惊惊道:“连我现在都替老弟捏把冷汗⋯⋯”小雯抑止不住的,开始颤抖起来,神色灰白,喃喃的道:“菩萨保佑,菩萨保佑⋯⋯”雪地上——两条人影,已然分明,蓝袍的朱剑魂在左侧,与雪一样的狄洵挺立于右,两个人的两张脸,全是惨白得和地下的积雪没有两样。他们就这样,机警散乱,混身汗透,就直僵僵的站着,麻木了似的相凝注着对方。空气中似已冻凝,没有一点声音出自他们两人口中,惨白的脸,如浆的汗以及跳动的唇角,浮突的筋脉,良久⋯⋯ “血——”小雯一声惨叫,“回春翁”才发现在两人脚下的白雪,各有一滴滴的猩红鲜血,慢慢溅掉,洁白的雪地上,印着点点滴滴鲜艳的血迹,古怪的令人怵目惊心,看上去是那等残忍酷厉⋯⋯时间慢慢的过去,半晌⋯⋯朱剑魂慢慢的蹲下去,他蹲下的势子十分缓慢,眸子森冷又微现速茫,终于——在一声龙吟也似的的呻吟中,朱剑魂倒卧地下!像窒息的呆了一下,小雯蓦地跳了起来,又叫又笑,道:“少爷,你赢了,少爷⋯⋯”“回春翁”没有吭气,与小雯先后用最快的速度奔向了狄洵,满脸的惊悸焦灼之色,“回春翁”两边太阳穴突突的跳,道:“老弟,你⋯⋯你碍事吗?”艰辛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痛哑的道:“我⋯⋯还好,翁兄⋯⋯看看他吧!”出于意料之外,“回春翁”道:“要救他?”微微点头,狄洵沙哑的道:“我们无冤无仇,拚杀战场上没有仁恕可言,而今一切已过去了,不要真毁了他⋯⋯”“回春翁”三不管的先上前检视狄洵的伤口,他脸上变色道:“好险哇!老弟,你背后这一刀,伤口深可见骨,只要再深半分,你便不死,这一辈子也要终身残废,永不要再想挺腰杆子了,好险⋯⋯”小雯抚着心口道:“吓死了,少爷,那个人真的好厉害,我差点吓死了,恨不得下去帮你⋯⋯”顿时,如释垂负,狄洵道:“朱剑魂真的厉害,他是我碰到过的最强硬的对手,侥幸⋯⋯“回春翁”咋舌道:“总算不幸中之大幸,老弟,我可为你捏了好几把冷汗!”狄洵看着“回春翁”的额际,果然还漓着冷汗,他淡淡一笑,道:“让你操心了!”喘息一下,他又道:“翁兄,你还是先去看看朱剑魂吧,他伤的比我重!”朝地吐了口唾味,“回春翁”道:“敌友总要有个先后,先治好你的,再看他的伤也不迟,放心,他死不了的!”打了个激灵,小雯目光移向僵卧地下,双目仍然半阖半睁的朱剑魂,他的面上神色依旧是那股冷漠,那般深邃又那么森酸⋯⋯他静静的躺在那儿,丝毫不带挣扎或扭曲的异态,连一点痛苦怒恨不甘的表情都找不到,就好像他根本不觉得身上那些创伤的痛苦。他是那般淡漠,又那般沉默,削薄的唇角,似乎还隐隐带着一抹无奈,使人觉得这件恐惨的后果与他没有关连一样⋯⋯呐呐的,小雯道:“他⋯⋯他那么静悄悄的,比死人⋯⋯还要怕人,好宁静⋯⋯” 吸了口气,狄洵道:“不知道朱剑魂的伤会不会要了他的命!”“回春翁”摇摇头,低声的道:“老弟,别小看我,在武功上,我比不过你,在医术这一行上,我不是自夸,我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手哦!”狄洵颔首道:“天下武林,谁不知道‘回春翁’的医术是如何的精湛,堪称天下第一,在下失言,在此赔罪了。”“回春翁”很满意的笑笑,自身上掏出他随身携带的刀创药及绵布,半跪在狄洵背后为他敷药治伤,低哑的道:“白生生的脊椎骨上还黏着碎肉血丝,老弟,你的命真大!”微微点头,狄洵低哑的道:“所以别人想要我的命,总是拿不去,我才能活到现在!”小雯忙过去为狄洵理理乱发,重新为他整理衣装,以前都是小郁在做的,小雯较生疏,一不小心碰了伤口,狄洵不由抽搐了一下,咬一咬下唇,“回春翁”忙道:“小姑娘,小心点!”小雯伤感的道:“我没有姐姐的温柔⋯⋯”叹息一声,狄洵道:“小郁的确非常温柔,小雯,你跟她一样好,在我心中,真的!”苦笑一下,小雯道:“谢谢少爷,以前姐姐做的事,我会慢慢学,我一个人一样可以侍奉你!”狄洵颔首道:“你跟小郁都是难得的女孩,我很幸运!”猛然一惊,“回春翁”检视朱剑魂的伤势时,发现在他的左胸中有一只鲜明的手印,深深嵌进了朱剑魂的肌肤,嵌进去的位置,偏了一些,否则真会要了他的一条老命呢!“回春翁”喃喃的道:“是你老兄躲的快,还是我弟出手歪了准头,失了分毫就对准了心脏了⋯⋯”说到这里,他注视着朱剑魂那安祥的,又移角鲜明的面孔,摇摇头说道:“你还真有种,一点也看不出经过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拚斗后的,受了这么重的伤⋯⋯⋯”狄洵也把他的目光移到朱剑魂那两只张着的茫然眸子上,如今看去,是如此的呆板,凄凉,不似先前的尖利与威狠,一个人只有眼睛不会说假话,这话一点也不错!闭闭眼,狄洵道:“朱剑魂是个英雄,他中了我一掌之后,脸上的表情出乎意料之外的深沉而平静,没有一般人的恐惧、苦痛,以及沮咒,我敬他!”怔了怔,“回春翁”道:“这是你要救他的原因?”咬咬嘴唇,狄洵悠悠的道:“这是原因之一,再者我们之间又没有仇恨,我不愿多沾血腥!”“回春翁”望望他,沉沉的道:“今天败的如果是你,只怕他不会那么仁慈的对你,他的风评并不好,人非常残狠⋯⋯”狄洵轻轻的道: “我听说过了,不过,这一次或许会给他一个教训也说不定⋯⋯”停歇了一下,狄洵又道:“我那一掌也够叫他躺上几个月了。”“回春翁”低沉的道:“老弟,你真是宅心仁厚,不像别人所说的那么残酷不忍!”沉默了好一会,狄洵伤感的道:“为了那些身外之物,朱剑魂费了毕生的心血,只怕等他伤好之后,什么也没有了。”轻喟了一声,“回春翁”道:“这是人的观念,以及江湖血腥日子积累起来的终极结果⋯⋯”苦涩的一笑,狄洵徐缓的道:“朱剑魂算是所有强敌中,最特殊最辣手的一个了⋯⋯”“回春翁”一面加紧为朱剑魂裹伤,迅急毛毛的叫道:“咱们在这里磨姑,青灵他们会不会已经找到宝藏了?”沉沉的,狄洵道:“放心,跑不了他们的!”“回春翁”叫道:“你怎么这么有把握?”狄洵淡淡的道:“积雪遍野,追踪最是容易不过,而且,他们人多,问题也就多,有得争执的!”迅将朱剑魂各处为如意扇所伤的伤口包札好了,一切包札舒齐后,又马上在他嘴上塞了一颗药丸,一边嘀咕道:“这下子死不了你这个老家伙了!”朱剑魂仍然不言不语,半死了一样,任由“回春翁”在他身上上药!狄洵搓搓手,目光望看四周,低声的道:“天快亮了,咱他可以开始行动了⋯⋯”小雯关切的道:“少爷,你的伤真的不要紧吗?伤口那么深,会不会⋯⋯”狄洵一笑,道:“放心,这么一点伤,难得倒我?要杀人,也要能被杀,不是吗?”“回春翁”连连在口中“啧”了两声,赞道:“老弟,你真罩得住!”淡淡一笑,道:“夸奖了,咱们将朱剑魂移到隐密的地方,现在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咽了口唾沫,道:“我活了这么久,还没有见过如此善待自己敌人的,老弟,你的心会有好报的!”狄洵低下声来,道:“栽在我手上的人还少吗?我还想什么行善,翁兄你说差了!”摇摇头,“回春翁”道:“只要杀的是该杀的就没有错了!”咧嘴一笑,狄洵道:“咱们别在这里耗着,我们该去找青灵他们结结旧账了!”“回春翁”接着道:“对!现在还有什么事比这更重要的,咱们快走,别让他们得手!” 小雯扶着狄洵走了几步,狄洵入鬓的双眉微舒,笑道:“小雯,你看我需要人扶吗?”小雯也跟着笑了,道:“我不知道要如何才能把少爷照顾得像姐姐一样的无微不至!”哈哈一笑,“回春翁”道:“得了,在江湖中闯荡的人,哪还需要人照顾?要不他也活不到现在!”狄洵微微哂道:“翁兄你就别取笑小雯,她原本是一番好意,咱们过去搜搜吧!”他们三个人表面上谈笑自若,丝毫未流露出任何事情,他们尽力掩饰自己的心情,这乃是他们异于常人的精神克制力的表现!英雄之所以为英雄,好汉之所以为好汉,连小雯的表现都令人竖起大姆指,赞声:“好!”他们在一番搜寻之后,终于——“少爷,你看⋯⋯”随着小雯的食指望过去,狄洵看到了一群杂乱的脚印子!狄洵颔首道:“是了,我们跟着雪印子追过去。”吁了口气,“回春翁”道:“这下子,看他们今天还能逃到什么地方!”他们三个人开始追踪那些凌乱的脚印,沿路追踪前去!“回春翁”火气冲天的嘴里咕噜:“好的,我操,他们还真会跑,追了老半天,连个王八羔子也没有见着⋯⋯”虽然有脚印子,他们多少也赌点运气,因为这些脚印不但凌乱而且还奔向不同的方向。他们尽可能找那些多而深的脚印,凭运气追踪青灵等人!吐了口唾沫,“回春翁”目光四扫,怪叫道:“妈的,这些龟孙子还真能跑!”小雯亦跟着观察,道:“会不会我们找错了方向,少爷?”狄洵有些吃力的抬头向四周打量,半晌,他有些疲乏的道:“他们不是在逃命,而是在寻宝,不会躲起来,咱们只要沿路,一定可以找得到!”小雯看看狄洵,有些不忍的道:“少爷你真的不要紧,我看你好像很累!”平静的一笑,狄洵道:“有翁兄的药,断气的人都可以起死回生,何况我这么点伤!”小雯愕然道:“真的?”狄洵笑笑,道:“要不,他怎么叫‘回春翁’啊!”“回春翁”老脸一红,讪讪的道:“老弟,这是江湖上人在胡乱给我取的外号,你别拿来取笑我⋯⋯”一抿嘴,狄洵道:“结果翁兄舍不得放,连本名都给忘了,一直都用这个响亮的外号⋯⋯” 眉毛倏竖,“回春翁”怪叫道:“反了,反了,连老弟你都给我抬杠起来,好,好,待我想起本名,再也不用‘回春翁’三个字了,气死我了!”“回春翁”又“呸”了一声:“天下道理都给你说尽了,我⋯⋯我服了,随你怎么说都怎么,我辩不过你!”小雯笑得很迷人,娇声道:“翁大爷,你好有趣,怎么连自己的名字也会忘了?”嘿嘿一笑,“回春翁”:“想忘的事就别再想它,这是我的优点,其实⋯⋯我是故意忘了!”微微皱眉,小雯道:“我搞不懂!”哧哧笑了,狄洵道:“他那人你要搞得懂,你就是天才,他如果那么容易懂,也不会叫他怪医了。”贼兮兮的窃笑了一下,“回春翁”道:“老弟想不到你也知道我叫怪医,不过,认识你之后,一点也不怪了,看我整天笑嘻嘻,想想这段时间比我以前十年合起来,笑的都还要多⋯⋯”豁然笑了起来,狄洵道:“在下还不知道在下竟有如此魔力,常笑可以永葆翁兄青春不老!”“回春翁”开颜笑道:“跟年轻人在一起,我也觉得年轻多了!”小雯同意的道:“我觉得翁大爷你很年轻,一点不像比我们年长呢!”狄洵先找着块平坦的石块坐下,连上面积雪也不扫除,挺着背脊,淡淡的笑着道:“咱们歇歇,留点力气对付敌人!”呵了口气在手上,“回春翁”道:“老弟,说真格的,你还能挺得住吗?千万别逞强,如果⋯⋯”转动了下颈子,狄洵笑道:“自己了解的很,光是嘴硬是没有什么用,找到青灵之后,你就知道在下挺不挺得住,要不要打赌,我比你还硬朗⋯⋯”狄洵的笑容是深沉又幽默的,好像他没有把身上的伤放在心上,他是那么平静,那么闲散,周身浮漾着一种极微的淡漠韵息⋯⋯小雯及“回春翁”不再出声,沉默了下来,他们全微合上眼,养神假寐!半晌——狄洵苍白的面庞,宛似笼在一层古怪而迷蒙的氲氤中⋯⋯“回春翁”小心翼翼的伸了个懒腰,怕吵了狄洵,低声道:“我们会不会追不上他们?”小雯摇摇头,一副无知的样子,狄洵睁开眼眼,低沉的道:“我们这就走!”“回春翁”盯着狄洵的面色,道:“如果你累了,咱们多休息会也不要紧,我不是要赶着你走⋯⋯”狄洵笑了笑,道:“放心,我好的很,快走吧!”三人开始朝乱石坡上攀升,这片乱石坡的倾斜角度相当大,高低不平, 岩石的形状,又千奇百怪,难以驻足,山石滑溜溜的,踏上去,就越发吃力了⋯⋯三个人费劲的向上爬着,最怕一堆堆尖锐的石块叠积在一起,尽量找着较为平整的岩石垫脚!他们不运用轻功提纵术,那是一种须要消耗大量体力与需要激烈波震肌肤的动作,他们还得留点体力去应付,可能追擒到的敌人!狄洵领先朝石坡上攀升,他攀升的速度加快了许多,“回春翁”及小雯紧紧跟随,没有多少,他们已来到这片乱石坡的坡顶!“回春翁”嘀咕着道:“妈的,那些王八羔子都躲哪儿去了?我操,这一大片地方,上哪儿去找!”石坡后面,连接了一座莽莽峻山的山脚,那座深郁阴沉的大山之后,则又是连绵不绝的层峦群峰!坡顶上,没有人迹,甚至一棵枯树都难寻,除了岩石,就是白雪,空空荡荡的!像一只泄了气的球,“回春翁”破口大骂:“我操你们这些狗养的二妹子,脚印明明朝着这里来,怎么他妈的就是找不到⋯⋯”狄洵的双目冷厉如刃般的仔细向四周搜视了几遍,沉思了片刻,他道:“他们不可能守在坡顶,不过居高临下,我们仔细留心一下四周!”哼了哼,“回春翁”火大的道:“费了吃奶的力气,追到这里,除了追着片山石之外,连个鬼影子也见不着⋯⋯”狄洵莫测高深的笑了笑,平静的道:“小雯,累了吧,要不要歇歇?”小雯摇摇头,甜甜的道:“不累!”“回春翁”幸幸的道:“老弟你⋯⋯!你还想歇?我们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了!”狄洵慢条斯理的道:“我说过,他们是在寻宝,不是在逃命,所以我们不用追的太快,等他们找到,我们刚好赶到,不是更好吗?”不服气的,“回春翁”道:“你打的如意算盘,你知道人家一定按你的意思做,万一想错了?”一拂衣袖,狄洵道:“错不了!”“回春翁”揶揄的阴笑出声,道:“老弟,你智慧、判断力一向高人一等,这一次只怕要错了!”狄洵淡淡的道:“事实上,我已发现了他们的行踪了。”大大的吃了一惊,“回春翁”不禁心头一跳,问道:“在哪里,我⋯⋯”笑了笑,狄洵道:“翁兄,你答应我先别冲动,我们静观他们在玩什么把戏!”双目倏亮,“回春翁”道:“只要找得到他们,我都听你的!” 点点头,狄洵牵着小雯,道:“来!”狄洵带头,来到一块巨大而倾斜的岩石前,岩石的四周堆砌着数十块大小不等,形状迥异的的石头,形成了一圈不太规则的墙,正好可以居高临下!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容,狄洵道:“我们来看一场好戏!”三人躲在里面,刚好可以挡住外人的视线,探身向前望去,只见下面刀剑闪光,有十多个人,他们手持兵刃,紧张兮兮的!“回春翁”轻声道:“果然是青灵这群王八羔子!”小雯也轻声的道:“他们在干什么?”狄洵淡然的道:“或许他们已经找到线索,发现宝藏就在那附近,他们正在寻觅中!”他们三人沉默下来,屏气凝神,注意下面青灵居士等人的变化!下面的人站在崖边东张西望,束手无策,忽见一个女子,赫然是朱固尊的女儿朱青,叫道:“你们看,这个石头的样子跟刀上的异点是不是有些像?”青灵居士抽出“彩虹珍珠剑”细细的看,面有喜色的道:“是有一点像,咱们仔细找找!”一大群人神情严肃的四处找寻可能藏宝的地方,约过了一盏茶时间,却丝毫没有收获,廖鹤鸣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一块大圆形巨岩上,道:“妈的,搞了一整天,连个什么地点都摸不清,寻个什么宝?”申一康为人最为险诈,又骄傲,当即答道:“不耐烦的人可以回去!咱们多一人,少一人也没有什么关系!”廖鹤鸣虽然气恼,但他的师兄刘元平已死,自己势单力薄,只得忍气吞声!云天鹏脾气暴烈,又急着找到宝藏,看廖鹤鸣坐着不动,骂道:“大家都忙着,你却坐着不动,找到宝藏时,你不要分了,是不是?”廖鹤鸣比云天鹏年纪大,看他如此指责自己,当下大叫道:“老子也是忙了一整天了,才坐下来,你小子嚷什么嚷?”云天鹏仗着“双龙帮”人多,自己又贵为掌门,怕他作甚,手掌突然一翻,探手抓住廖鹤鸣的衣襟,左手正待要发——青灵居士一把抓住他的右手,厉声道:“咱们是来寻宝的,你们要打架,就滚远一点。”廖鹤鸣见云天鹏抓着自己衣襟的手才一放,一口唾沫吐了过去,喝道:“不长眼的东西!”云天鹏没有料到廖鹤鸣这一着,一口唾沫,正吐在他的鼻尖上,他大怒之下,右脚飞出,踢中廖鹤鸣的右小腹,同时双手击中对方胸中!廖鹤鸣身子一震,立即还手,右手还了一拳,“呼”的一声,打在云天鹏脸上!因为人多,地方窄,根本没有闪躲的空间,所以两人一来一往,几乎都击中对方,只听得两人吆喝怒骂,夹着砰砰之声,两人拳打足踢,招招都击中对方,到最后扭成一团,滚在地下! 众人甚是厌烦,懒得理会他们,心想:“都打死了,还少两人分宝藏呢!”忽听朱青高声叫道:“师兄,不要打,我们寻宝要紧!”云天鹏哪里听得进,又听仇孟狄冷笑道:“牛一辈子改不了性子!”两人一怔,云天鹏知道仇孟狄的在说他,放了廖鹤鸣,又来寻仇孟狄,差点又要打起来,邱宇越看越觉不象话,自己的掌门人如此丢脸,喝道:“天鹏,还不住手!”云天鹏一听自己师叔的声音,只得停住,只见他眼青鼻肿,呼呼喘气,双手握拳,对仇孟狄怒目相视!刁五娘忽然叫道:“你们大家看!”在刚才廖鹤鸣坐的大圆岩旁还有块略小的石头,两块石头中间有一点空隙,从四面看去还不觉得有什么,如果站在上面由上往下看,就好像是两扇紧闭的石门一般!众人虽然各怀鬼胎,但宝藏在望,竟然大家同心协力,群豪之中以青灵居士为首,他略一沉,道:“咱们试试打开这两块石头!”铁头大师在一旁,道:“别白费力气了,我看⋯⋯”他话未完,大家齐齐把目光转向他,不怀好意的瞪了他一眼!申一康为了表现自己的内力,走上前去,运气聚力一推,巨岩文丝不动,不禁颜面有些挂不住,再用力上推,还是不动!西门立天与他是朋友,不忍看他出窘,道:“王兄弟,你去帮帮忙!”王昆极不愿意,但大龙头的命令不敢不从,心中暗想道:“等我推开了,看你脸往哪儿摆?”他运了十足力,与申一康配合,猛然一推,岩石还是不动,两人甚是难堪!西门立天对青灵居士道:“掌门的,你看如何是好?”青灵居士对邱宇独独倚重,认为他最有智计,他转头对邱宇道:“邱兄,有没有办法推开?”邱宇只有在青灵居士面前最觉被重视,他仔细的在两块巨石周围看了看,道:“雪冰终年不化,如果把冰化了,或许可以打开也说不定!”西门立天亦觉有理,道:“邱兄说的对,我们用火把冰雪融化了,再试试看!”青灵居士点点头,大家合力,拿出火折子,找来些柴枝点火,慢慢的两块巨石附近的雪都为水了。 第二十六章有人持火把,有人用力推巨石,大家通力合作,一会儿,那巨岩晃了几晃,众人大喜,手上再加把劲,那岩石一个大晃动“扑通扑通”,竟滑下了崖底!“啊——”众人齐声叫了出来,那么大一块岩石掉下去,总是令人心惊肉跳的,可是半天也没有听到岩石着地之声,由此可见这谷底之深了,如果是人掉下去,只怕粉身碎骨,连尸骨也找不到了。大家呆了一会,忙回来看看岩石掉下后,留下来的缺口,见有个小洞口,他们已隐隐觉得宝藏就在这里面了,个个面露向往之色!迫不急待,急想往里走,廖鹤鸣离洞口最近,动作最快,一马当先抢进去,申一康右手一扬,一块乌金板激飞而出,正中他的膝盖,廖鹤鸣差一点跪下去,申一康大踏步上前,也不等青灵居士和西门立天,自己先进去,后面的人也都涌了进去!里面是个非常大的洞穴,他们沿着洞内的甬道往前走,里头有一块巨石挡住,申一康道:“这里没有冰雪封住,咱们合力把石门打开!”他们许多人不喜欢申一康,如今为了得宝,大家前嫌尽弃,前面的几个人合力,在青灵居士一句:“起!”他们把一道厚约二尺,高有六尺,宽有四尺的大石门给移开了。忽然———阵金光照射,人人眼花缭乱,全身不由因惊叹而微微颤抖,他们个个凝神屏气,张大了口,合不拢来,他们发现了石室内绚丽的五色光彩的来源!原来——这一间石室,四面墙竟然是嵌上了无数的金砖银块,洞顶还垂挂着一串串菱形的多角状透明水晶,洞顶的四个角落还嵌有四枚大如鹅卵,光辉闪耀的宝石。地上更堆满了闪烁着异彩的宝石、黄金、珍珠、玛脑⋯⋯不计其数的金银珠宝零乱的堆在地下,珠光宝气,形成了一片人间最难见到的奇异景色!人类贪焚的本性,使大家的双眸有些花亮迷蒙,各人眼望金银珠宝,心脏几欲脱腔而出,全身不住的颤抖着,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这是一笔多么令人动心的财富,一股出奇的兴奋,在大家体内燃烧,一时间洞中寂静无声。突然之间——欢呼之声大作,大家纷纷扑到那些珍贵的珠宝堆上面,大家又惊又喜的,不知说什么好。他们把玩着这些宝物,别说这么多,只要他们一人随手抓一把,一辈子就可以吃喝享用不尽,他们爱不释手,细细的挑看着!仇孟狄抓起一串珍珠项链,讨好道:“青妹,这个你挂上,一定很漂亮!”云天鹏忍耐不住,讥道:“谁要你献殷勤,借花献佛!” 仇孟狄大声叫道:“青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献殷勤,干你什么事,要你多嘴!”云天鹏怒道:“狗杂种,你别想娶我师妹,你⋯⋯”仇千重吼道:“臭小子,你骂什么人狗杂种,你才是狗娘养的三八羔子⋯⋯”李士熊见自己的掌门人受辱,不甘示弱,亦加入骂阵,喝道:“仇千重,你嘴巴放干净,天鹏是我老帮主一手带大的,你休要出口伤人⋯⋯”四人的怒骂声大响,洞中回音又大,混在一起,根本听不清他们讲些什么,可是任何一方都不愿先住口,只有继续骂下去!青灵居士连连喝了几声,可是夹杂在吵闹中,没有引起任何注意!好一阵子,他们叫声才稍停歇,铁头和尚很不高兴的道:“他妈的,耳膜都被你们震破了,要吵到外面吵去。”李士熊向来看不起“天鹰帮”,铁头大师虽然不是帮里的人,却是郑元平找来的助手,他怒吼道:“臭和尚,你最好少开口,否则老夫一掌叫你铁头开花。”铁头大师一怔,随即怒道:“奶奶的,你们吵个没完,就不许别人讲话,你是什么东西!”刁五娘也道:“你们‘双龙帮’未免仗势欺人,咱们总教头虽然不在,你们也要留点分寸!”李士熊狠狠的道:“你这贱人,叫嚣什么⋯⋯”云天鹏与廖鹤鸣纷纷又加入阵中,立即又一场“双龙帮”对“天鹰帮”的激烈舌战,吵得叫人几乎要受不了!又听不懂他们在叫些什么!铁头和尚见吵不过人家,提起戒刀,直奔李士熊而来!西门立天挡在他身前,怒气倏升,道:“你们这些没有大脑的猪,要打要吵,统统给我出去!”李士熊在江湖上,声望亦不弱,一听人家骂他猪,冷冷的道:“西门当家,你说什么人是猪?”其实大家对李士熊还蛮尊敬的,西门立天指的是那些小辈,不想也把李士熊骂进去,他又不肯认错,一时恼羞成怒,道:“难道不是,光会吵⋯⋯”双眉横竖,李士熊冷厉的道:“你试试——”右掌虚扬,左手一伸,拉向西门立天的手腕,西门立天一晃,立即反攻上来,两人竟打了起来!王昆见有人对大龙头无礼,暴跳不已,正待上前助手,云天鹏拦住,骂道:“不要脸!”两人也对起阵来了,青灵居士是带领的人,一看太不像话,拦住西门立天再动手,喝道:“通通住手,大家不要伤了和气!”青灵居士算是个主人,强龙不压地头蛇,大家只得给他留点颜面,双方 四个人只好住手,但于心不甘的互相瞪视!云天鹏骂了一声:“操你奶奶个熊!”王昆回敬他一句:“我操你家二妹子!”青灵居士怕双方又要打起来,狠狠瞪了两人一眼,云、王两人才低下头去!申一康向众人横目而顾,道:“这些珠宝咱们如何搬运得出去?”廖鹤鸣道:“搬了出去,咱们如何分配?”众人一听问题又有了,各自低头沉思,云天鹏昂首道:“如何分配?还不是看各人本领,能搬出去多少算多少,分配什么?”大家当然知道他是仗着他们“双龙帮”人来了最多,最为有力,当然是希望如此,而且他又是掌门,代表帮里的意见!申一康自然不愿意,他自己一个人,如此一来,他最吃亏,阴森森的道:“这是什么道理?要分配才合理,自然以各个单位为主,咱们共五个单位,分成五份⋯⋯”王昆对他的意见第一个不同意,道:“你一个人算一个单位,这么多珠宝也不怕压死你?”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又吵了起来,青灵居士也拿不定主意,依云天鹏的意见,自己一个人不就吃了很大的亏?如果依了申一康,那申一康实在太占便宜了。西门立天道:“依我之见,如果一个人拿了这么多珠宝,一生也用不完,不如以各人所属的帮派人数多寡来做决定,各位以为如何?”邱宇脸色一沉,在“天鹰帮”、“双龙帮”、“洪威党”、“青藏派”之中,人数以西门立天的“洪威党”为最多,虽然在“矽风谷”时折了不少人,但是他的成员仍然非常多,如此一分,他们占便宜了。议论纷纷,根本没个结论,刁五娘及朱青两个女人,不理会他们,双手直取珍宝,挑了最名贵的,不住的塞入自己的衣囊,愈取得多,愈是心热!吵闹中,青灵居士、西门立天、申一康目光转到四下金银珠宝,又见两个女人的行动,自己也连忙捧了一把在手,不禁个个哈哈大笑!于是,大家怕别人多取了,顾不得争吵,也一个个去拿珠宝,手中的金珠发出奇幻夺目的光彩,众人一见,胸口热血上涌,大家都忘了吵架。这时——有一个宛自天外飞来的声音,沉沉的落入众人的耳中:“见者有份!”大家几乎不约而同,惊呼一声,他们因为乐昏了头,竟然没有发现石门口站有三个人!“啊”的一声,大家又叫了起来,眼睛为这些珠宝炫得晕花,现在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三个人,赫然是狄洵、“回春翁”及小雯!申一康不容狄洵说话,右手一扬,一串乌金板激飞而出,数十块,分打狄洵三人的要害,这是他苦练数十年的绝技,也曾伤了不少武林高手!狄洵冷笑一声,踏前一步,但见他双手衣袖倏地挥出,已将数十块乌金 板尽行打落,一阵“答答”急响,如落冰雹,乌金板打落在珠宝上面!申一康一生所学,尽在这上面,如今时势紧迫,立施杀手,用的力道,自是十足功力,却未能伤了敌人,全遭击落,如何不惊?申一康一见之下,不由得心胆俱裂,急忙倒跃,退在西门立天身后,生怕狄洵一怒,对他下手,全身禁不住发抖!狄洵笑吟吟的道:“在下将‘彩虹珍珠剑’送给大家,怎么要来取宝,也不与在下通告一声呢?”石洞内十几个人抬头向他惊悚的注视,他们的模样是惶恐的,震骇的,还夹杂着一些儿不敢相信的迷惘与怔愕⋯⋯他们已慌乱失措的互相挤进,又舍不得离开那堆珍珠宝物,就在那么小的空间里拥挤着,看上去,实在可怜,这一群贪财之人!狄洵的脸色有些苍白,苍白中,有一抹深青,但是,他的神态却是那么冷酷,那么威猛,那么剽悍,又那么雄浑!没有人回答狄洵的话,狄洵望着这些可悲的人,缓缓地道:“太凑巧了,在下路过此地,又与各位相逢,各位能不说,咱们真有缘吗?”如果在别处相逢,青灵居士这么多人,一定不会表示出畏怯,可是现在看到了这些财富,谁都不想死,他们都想好好享受后半辈子!十几个人的表情全都是那么恐惧,在恐惧中含着萧瑟,在震骇里掺着畏缩⋯⋯咬牙切齿的狂吼一声,“回春翁”骂道:“青灵,别他奶奶再装蒜了,给老子滚出来,老子要挖了你的心,看看你的心是黑的,还是红的,出来,龟孙子!”这时,他们心中都有个想法,既然“回春翁”单挑青灵居士,大家希望他出面了断,别连累了大家才好,个个把目光望向青灵居士!抹了一把虚汗,青灵居士暴哮怒吼道:“‘回春翁’,你不必逞威风,有事咱们改日再谈,现在没空睬你!”面孔扭曲着,“回春翁”大叫道:“老子不耐烦了,今天就做个了断,快给我滚出来,像个男子汉!”冷冷一哼,狄洵道:“各位好朋友,咱们翁兄要的是青灵居士一个人,如果你们不把他交出来,无疑摆明了跟我们过不去,一场打又免不了。”大家对狄洵颇有戒心,又听他这番话,更希望青灵居士一肩承下来!青灵居士何尝不知大家的心意,可是如今他跟大家一样的心儿——舍不得死!沉着脸,青灵居士道:“不要逼人太甚,‘回春翁’,过了今天,以后咱们一是一,绝不含糊!”有如狼嗥般大声大叫起来,“回春翁”“呸”了一声,阴毒的道:“跟你这种人没什么好谈,老子怎么待你?你如何待我?还不给我滚出来!”虽然有点难堪,但青灵居士有恃无恐,只要自己不出来,对方也奈何不了他,如果对方冲过来,有其他人挡着,大不了再打一场混乱!“回春翁”不停的叫骂,青灵居士只是置之不理,众人都觉得尴尬!闲散散的,狄洵道: “在下再说一遍,青灵你出来,与翁兄作个了断!”青灵居士恍若未闻,不作任何表示!狄洵低头一看,但见珍珠、翡翠、宝石各种样的珍物,一弯腰抄起了一把珠宝,托在左手掌心,生硬的道:“出不出来,青灵?”青灵居士扬起嗓子道:“今日无暇奉陪!”狄洵不再多说,右手食指一弹,立即有一颗玛脑弹向青灵居士,那么准确的,青灵居士亦是一位高人,却未能躲过!一颗才至,紧接着宝石、猫儿眼、珍珠、黄金⋯⋯,各种珍物,一颗颗如雨滴般住青灵居士身上飞去,打得他剧痛难当!青灵居士吓得纵高蹿低,竭力闪避,但是狄洵好像知道他欲躲至何处,在他来到前,好像这些珍宝比他先到,在那儿等他似的!狄洵食指不住弹动,不管青灵居士如何闪躲,珍宝飞到,每一个准头都是不偏不倚,刚巧打在他身上,痛得他大叫⋯⋯他偶而躲到别人身后,想借人当挡箭牌,谁也不愿被连累,纷纷闪开,说也奇怪,洞中人数有十几位,别人武功比青灵居士差的都躲得过,就他一人闪避不及,使他又惊又急。青灵居士狼狈不堪,见洞中一干人,竟无一人出来解围,慌得不知如何是好!众人越看越惊,忙缩在洞角,个个贴身墙壁,一动也不敢动,吓得心惊血跳,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别说替人解围了。青灵的处境越来越险,初时还能在山洞内四处奔跃,后来膝盖、足踝连中了几下,倒在地下,站也站不起来,在地下滚来滚去,哀声连连!照这种情况看来,如果狄洵要他的命,不是一件困难的事,但他故意避开青灵居士的要害,要让“回春翁”亲手收拾他!青灵高声号叫,叫得凄惨,好几次他都想开口求饶,但是痛得他无暇说话!平静的,狄洵道:“青灵,你出不出来?”其实,出不出来都一样,因为众人已跟他划分了界线,没有人敢吭声!他们一群人寒悚的拥挤着,有一股浓厚的悲楚在他们心中浮漾,他们眸子里有一股至极的哀凉迷蒙,都是为了这些该死的珠宝!在“回春翁”的狠毒嘲骂下,他们依然没有出声,也没有人抗辩!“回春翁”不屑的道:“青灵,你再不出来,别怪我手下无情⋯⋯”青灵居士躺在地上,虽然狄洵已停了手,但他仍站不起来,口里也不吭声!再也按捺不住“回春翁”,一挫身就往前猛扑,站在青灵居士面前,喝道:“不要装死了,那几个玩艺要不了你的命的,青灵你给我起来!”青灵一脸痛苦的表情,轻轻的呻吟,“回春翁”叫道:“你装死,我成全你!”“噗”——几乎连呻吟一声都来不及,这位“青藏派”的首领,已经躺在地上,断了气,猩红的血掺杂着白黏黏的脑浆迸溅!“回春翁”这狠酷的一击,已把全场的每一个人都震住了,青灵居士也 算得上是第一流的人物,却连反抗都没有的便丧了命!眼梢子淡淡的扫过那具尸身,与尸身四周斑斑的红白之物,咬着牙,切着齿,他一个字一个字迸自唇缝,恨恨的道:“畜生,看你还能猖狂!”只这下子,把他们的气焰给压制住了,没有人敢表示意见!微微仰头,狄洵毫无表情的道:“有没有人要替他出面的?”众人像一群凄惶绝望的失群孤雁,几乎在此迷糊的愣愣的看着情况的演变⋯⋯大家看见青灵居士面目狰狞,脸上筋肉抽搐,异常可怕,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刁五娘及朱青一见这样的死人,都差一点惊呼出来,身子一软,还好旁边有人抵住!狄洵淡淡地,自左向右逐一望过去,眼光射到谁的脸上,谁就不自禁的低下头去,不敢与他目光相接,洞中寂静无声!双眉一扬,狄洵冷厉的道:“平贤风与平雁于父子呢?”他们却未料到,狄洵有此一问,隔了良久,西门立天才道:“平雁于伤重,所以⋯⋯”狄洵阴森森的道:“翁兄的事情解决了,该轮到在下了⋯⋯”大家心头俱是一紧,不知这位大煞星下一步要对什么人下手。闲散散的,狄洵道:“各位,你们以前认为在下来做什么,为了宝藏?太可笑了,我首先要‘天鹰帮’人的命!”刁五娘、廖鹤鸣及铁头大师大惊失色,一横心,刁五娘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冷冷一笑,狄洵道:“是你们的人杀了曹正鹿,我为他索命来的?”他们三人简直连胆都吓破了,混身哆嗦,半晌,廖鹤鸣,道:“杀他的是我师兄,可是他已经死了,干我们什么事?”狄洵冷凛而寡情的道:“他死了,由你们来顶⋯⋯”顿了一下,厉声道:“出来!”狄洵目光的煞厉简直就像两把利刃,看得三人脸上发青,狄洵再道:“请你们自己出来!”谁也看不出狄洵竟会在说着话的当儿,便突然动手,当他口中那个“来”字还跳跃在舌尖之上,隔着他十几步远的铁头大师已蓦然尖嚎,甚至连手中的家伙还来不及举起,已被闪电般扑去的狄洵,暴探二十一掌,震得在地下摔了一大跤,寂然不动!刁五娘骇然惊道:“狄洵,你要赶尽杀绝?”狄洵淡淡的道: “除恶务尽!”一蓬旋闪的掌影,有如九天之上的群星崩落,挟着无可言喻的尖锐劲力猛罩而来,刁五娘及廖鹤鸣不及还手,仓惶拚命侧跃!这时,“回春翁”与小雯的攻势也齐齐发动,阻止了刁五娘、廖鹤鸣的去路!刁五娘及廖鹤鸣两人几乎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被逼得东窜西跳,狼狈不堪,两人团团打转,左支右绌!冷冷一笑,狄洵身形暴折向左,他双臂轻舒猝合,两掌并竖如削,以难以想象的快速飞劈向另一边的刁五娘,刁五娘脸蛋儿煞白的,退出去了好几步,狄洵阴沉又冷硬的道:“小雯,这女人交给你了!”说话中,狄洵的三十掌已血刃漫天般将廖鹤鸣逼至墙角!小雯的长剑满天飞舞,如风似的暴攻花容惨惨的刁五娘!“回春翁”大吼一声,蓦然将全身大旋了一个半圆,在旋转的同时,右掌又快又狠又准的向廖鹤鸣迎面扑了过去!“哇⋯⋯”凄厉的号叫,就像在杀猪一样,弓腰曲背后被震出十步之外,连手上的大刀也抛了老远,在满口的鲜血标喷中,他已断了气!精疲力竭的刁五娘再也抵挡不住,她心神恍惚震骇之下后退的脚步没有踏稳,猛的一坐,小雯的长剑已飞快的袭来,刁五娘尖叫一声,小雯的长剑已当胸穿过刁五娘的身体!在场的人,没有人出手相助,他们不但焦惶到了极点,简直因为这些过度的刺激与惊骇而弄得有些麻木了,他们无法移动,无法呐喊,他们唯一能做的,仅仅是由脸色间流露出来他们的感受了!一片短暂的沉寂笼罩在石洞内!狄洵在闪闪的精光冷凛映射下,他踏前一下,毫无表情的道:“血债血还,这就是仇恨!”闭着眼,狄洵冷漠的再道:“像你们这种不仁不义之徒,没有余地可留,我本来应该亲手杀了你们⋯⋯”他们不由惊恐得瞪大眼睛,有几个人的身躯也无可抑止的在籁籁而抖,他们的面容惨白,他们的唇角快速的抽搐⋯⋯隔了良久⋯⋯狄洵冷冷一笑,深沉的道:“好!既然各位如此贪爱这些宝物,你们就留下来吧!”说着,牵着小雯,偕同“回春翁”转身便出!他们呆住了,他们万万想不到狄洵就这样放过他们,狄洵一向心狠的很!但听他们三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他们神色稍解,大大松了口气,有人又赶紧俯身去检拾自己喜欢的珠宝,忘了身旁躺了四具尸体!出到洞口,“回春翁”窒了窒,道:“老弟,我们真的要这样放过他们?”深沉的,狄洵道:“小雯,他们指使手下,杀了小郁,我们要不要放过他们?”小雯这一次表示了前所未有的坚定,道:“不!” 狄洵点点头:“我们是不能放过他们!”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在狄洵口中,却带着那么冷酷而凛烈的浩大力量,好像他不是仅仅表示着自己的心意,而代表神在说话!语声由他嘴唇里连连串成一个意义出来,其中却已含了慑人的力量,宛似只要他一说出口,即已等于铁的事实!“回春翁”不解道:“可是咱们⋯⋯”话未完,他们听到山洞里面的争吵声:“他妈的,你抢我的干嘛⋯⋯”“谁拿的就是谁的,谁抢你来着⋯⋯”“你拿那么多干什么?死了带进棺材里啊⋯⋯”他们已经忘了刚才里面的血腥场面,拚命的争抢珠宝,恨不得自己多生两只手,多带几个袋子,只怕别人拿的比自己多!狄洵冷酷的笑笑,道:“让他们永远伴着宝物吧!”三人随即合力挪动洞口另一块巨石,稳稳的把洞口埋住!山洞里的人,突然听到一阵郁闷的轧轧之声,起初不很在意,转念之间,邱宇大叫:“狄洵将咱们的洞口堵死了!”“快,快,快去阻止他们⋯⋯”“糟了⋯⋯”他们个个惊得脸如土色,情急之下,争先恐后的拥出,但是一块巨石堵住洞口,洞口处又窄,众人无法合力,大家你推我拉,就是推不动岩石,里面哭喊惊叫,好不凄惨!“回春翁”笑吟吟的道:“老弟,你这一招高明,不费太大的力气,一网打尽!”狄洵不置可否的一笑,道:“翁兄,我们准备启程吧!”轻轻地又幽怨的小雯开口道:“咱们替姐姐报仇了⋯⋯”表情沉重的看着小雯,狄洵缓缓的道:“小郁一定一直跟着我们,我相信她看到这一切,她会瞑目的。”疲乏的吁了口气,狄洵续道:“等我们有了新家,再把小郁的尸体带回去,她要永远跟着我们!”龇龇牙,“回春翁”道:“老弟,你的家有没有我老翁的份?”狄洵微微一笑道:“那是自然,少了你,在下也会觉得寂寞的,是不是小雯?”他们离开了乱石坡,一路走下山去,因为狄洵的伤,他们走的很慢⋯⋯小雯转首看着狄洵,狄洵脸色上正透露了无可掩隐的虚脱与疲倦,那是一种灰白的神色,衬得狄洵的两眼亦是如此凄黯⋯⋯小雯关切的道:“少爷,你不要紧吧!”狄洵苦涩的笑笑,道:“只要没有人再来找麻烦,就不要紧了!” “回春翁”担忧的道:“老弟,我看咱们先找地方歇上一阵,然后找三匹马来代步⋯⋯”狄洵苦笑道:“英雄所见略同,说实在的,只要我精神一松懈,只怕会倒下来!”正色的,“回春翁”道:“你的创伤对别人来说,已经到了难以支撑的地步,老弟你都撑下来了,你的勇气叫人敬佩!”狄洵深沉的一笑,道:“过奖了,咬得住牙而已!”小雯细声问道:“现在我们去哪儿?”怔了怔,狄洵沙沙的道:“咱们慢慢走,等我养好了伤,找一个环境优美的地方住下来⋯⋯”小雯轻轻的道:“我好想念以前那幢小木屋!”深深一哂,道:“小雯,你跟着我,有很多东西会失去,别再去想念已经失去的,咱们会有新的,不一定更好,至少是一种改变!”哈哈一笑,“回春翁”嘲弄的道:“咱们狄老弟是一付喜新厌旧的心肠!”有气无力的笑了笑,狄洵道:“有些东西是新的好,有的则是旧的可贵,比如——朋友!”眉头一吊,“回春翁”吼道:“那也不也见得,像青灵那种狼心狗肺的东西⋯⋯”狄洵一下子窒住了,好一阵,他深沉的道:“翁兄,过去的事,别太放在心上,他根本不能算是朋友,就当你从没有认识这个人!”“回春翁”一咬牙,道:“也只有如此了!”略一沉吟,狄洵道:“翁兄,那个平贤风为人极阴诈,这一次寻宝,放了这么大好机会,他怎么会没来?”“回春翁”一咬牙,道:“他们那一群妖魔鬼怪,尔虞我诈,谁都怕吃了亏,少一个人分,自是好的,天晓得,那家伙死哪儿去了⋯⋯”他似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又突的道:“你问起他,干什么?”狄洵深沉的道:“他向我挑衅几次,我想再会会他⋯⋯”嘿嘿一笑,“回春翁”道:“看来这者小子命不长了,让老弟看上的人,早死早投胎⋯⋯”眨眨眼,狄洵道:“也说不定,如果他躲的好,说不定咱们一直寻不着呢!不过,这种机会太少了!” 小雯淡淡一笑,道:“少爷,我们可以看到小镇了,真的,我⋯⋯又饿又累⋯⋯”嘿嘿一笑,“回春翁”道:“小雯,何止你,其实我肚子里早闹了空城计啦,咱们好好吃一顿!”狄洵微微一笑,道:“现在,我们真可以说,了无牵挂了,消遥它几天,让身心都松弛一下!”气温寒冷得使人的血液都冻凝了,加上一阵一阵的北风削肉似的刮着,那股子萧煞劲可就更甭提了,四下连个鬼影子也没有!呵了口气,“回春翁”嘀咕道:“刚才在山上不觉得冷,怎么反而下了山,天气这般冷法?”狄洵用手搓着手,道:“因为在山上时,心中有事便忘了冷,现在事情解决了,精神一松,就觉得冷!”这条镇上唯一的街道一片冷清,到处都是厚薄不均的皑皑积雪,窗前廊缘,更垂挂着一根根,参差不齐的冰溜子,晶莹透明得亮晃晃的,就好像在哪里倒挂着一把把利刃⋯⋯扛了个哆嗦,小雯道:“这座镇上,怎么连个人也没有,冷清清的,好奇怪哦!”舐舐嘴唇,“回春翁”道:“大雪天,谁像咱们发了疯往外跑,躲在家里围炉取暖,不比什么都来得舒服!”小雯看了狄洵一眼,道:“少爷,咱们到哪里求宿!”“回春翁”呐呐的道:“快啊!我他妈的快冻僵了,你们⋯⋯怎么好像不怎么冷?”小雯笑笑,道:“以前我们住在山上时,比这里还冷呢!我们习惯了,所以不觉得很冷。”呵了口气,狄洵道:“说不冷是骗人的,不过,像翁兄缩成那样,好像⋯⋯太夸张了!”“回春翁”瞟了狄洵一眼,道:“这冷还骗得了人?你以为装的?我又不神经病,没事⋯⋯”“有了!”“回春翁”突然大叫,随着他的手势,狄洵看见在街角处有一幢土瓦大砖房,相当高大宽宏,招牌斗大的写着:“五福客栈”一扬眉梢子,狄洵道:“我们是该歇歇了!”“回春翁”点点道:“可不是嘛,妈的,已不知有多久没有好好喝一顿,每天心中压着一大堆鸟屁事,现在终于全部他妈的都过去了。”小雯开怀的道:“像看到家一样的高兴!”狄洵转头对她深沉的一笑! 第二十七章三人迫不及待的来到门前,发现门是关着的!“回春翁”大咧咧的擂起门来,只听“砰砰”的一阵猛响⋯⋯老半天,不见里面的人来开门,“回春翁”气得破口骂道:“妈的,里面的人都死光了⋯⋯”骂着,骂着,才有人慢吞吞的自里面拔开插闩,门才一开,“回春翁”即冲了进去!里面的人神色有些慌张惊悸,他急忙阻止“回春翁”往里走,结巴的道:“大⋯⋯大爷,小店这两天⋯⋯不做生意,请大爷们⋯⋯往别家投宿去⋯⋯”“回春翁”勃然大怒:“大雪天,你们不做生意,叫我们往哪儿投宿去?叫我们冻死在外头?”狄洵平静的道:“小二哥,你们镇上好像只你们一家客栈,为什么不做生意?”这名小二面黄肌瘦,一身穿着甚是邋遢,蓬头垢脸的,此时,忙乱的道:“大爷,对不住得很,实在⋯⋯小店这两天实在不方便,否则哪有把财神爷往外推的道理⋯⋯”“回春翁”不理会他的解说,吼道:“我们又冷、又饿、又累,你们不做生意,就算做点好事,收留我们一晚,积点阴德,下辈子投好的人家出世,不好吗?”这小二惊惶的道:“大爷说的是,可是⋯⋯小店因为有事⋯⋯所以⋯⋯”狄洵朝前踏进一步,道:“小二哥,我们实在很需要体息,如果方便的话,请你就行个好,我们加倍奉酬,如何?”小二摇摇头,道:“实在不行,大爷⋯⋯你都多包涵⋯⋯”“回春翁”大吼一声,骂道:“好说歹说都不行,揍你一顿,看你⋯⋯”狄洵拉住“回春翁”,对他摇摇头,狄洵道:“小二哥,看你满脸的惊悸,是不是有什么麻烦?说不定我们可以帮忙。”小二的脸色大变,他哆嗦的道:“没有事,大爷⋯⋯大爷⋯⋯你们请快走⋯⋯别在这里逗留⋯⋯这里⋯⋯”这一下,“回春翁”不禁怒火顿生,不容分说,猛然用力推开小二,吼道:“大爷今天非住下来不可,我看你用什么把我撵走,哼⋯⋯没见过这样的客栈,有客人上门,竟然不做生意,我偏要住!”小二吓得面色大变,跑上前拉住“回春翁”,低声道:“大爷⋯⋯你行行好,大爷⋯⋯”“呸”一声,“回春翁”不等小二说完,大咧咧的就往里面走!那个小二可怜兮兮的,拦住“回春翁”灰头土脸的央求道:“小店⋯⋯真的不做生意⋯⋯你来了也不能好侍候⋯⋯” “去你妈的熊!”“回春翁”牛眼一翻,摇身而进,吼道:“我得了瘟疫?看你吓成那个样子,一副没出息的模样!”见小二这种表现,狄洵知道这家客栈一定出了什么事,他上前低沉的道:“小二哥,如果有事你不必招呼我们,让我们歇歇脚,房钱我照付,这样好不好?”小二哭丧着脸,道:“不⋯!不行⋯⋯这位大爷⋯!你是好人,请你⋯⋯!请这位大爷⋯⋯不要进去⋯⋯”狄洵苦笑着摇头,君子不强人所难,他实在不好再多说,当即道:“翁兄,我看⋯⋯”“回春翁”不理会狄洵,再度发声叱骂:“小子,你再敢说一个‘不’字,老子就把你的骨头一根根拆下来!”小二经过“回春翁”火辣辣的恫吓,混身抖索,五官齐颤,涕泗滂沱的喊:“大爷⋯⋯小的求你⋯⋯小的给你磕头⋯⋯小的求你⋯⋯”说着,说着,小二真跪了下来,对“回春翁”猛磕头,这下子“回春翁”反而愣住了,好半天,才一把拉起来他道:“别来这一套,老子今天非住下来不可!”狄洵双目冷电似的投射向这位邋遢的小二,淡淡的道:“能不能请你们的掌柜出来说话?”小二抹着泪,哭着道:“掌⋯⋯掌柜的不在⋯⋯请大爷⋯⋯回⋯⋯回去⋯⋯”踏前一步,狄洵拍拍小二的肩头,道:“小二哥,你放心,我们是好人,如果有什么事,你坦白告诉我,我们一定尽量帮你,你不要害怕,有话就直说!”擤了把鼻涕,小二道:“没⋯⋯什么,小店现在⋯⋯只有我一个⋯⋯所以不方便⋯⋯”哼,哼,“回春翁”目若利剪,像是能直透对方心里,平板的道:“妈的,我们已经说过,不用你招呼,我们自己来,你还噜苏,小心我连店都拆了!”小二一激灵,吓的不敢说话!狄洵觉得这间店,透着古怪,神色倏沉,他不带感情的道:“小二,莫非你们店里做什么不法的勾当,怕我们撞见,拆穿了!”小二双腿一曲,“扑通”一声又跪了下来,涕泪纵横的,一下求“回春翁”,一下又转向狄洵,呼天抢地的哭着:“大爷⋯⋯你们就饶了小的⋯⋯小的实在⋯⋯实在有⋯⋯苦衷⋯⋯”“回春翁”暴烈的喊问:“什么苦衷?”小二一下子窒住了,他支支吾吾的哼了老半天,没能讲出个道理来,又惊又急,直窘得脸红脖子粗,冷汗涔!狄洵淡淡的道:“小二哥,大冷的天,你怎么一身汗?”小二只是一个劲的哆嗦着,眼泪鼻涕加上口涎,全流得把脸弄得一塌糊涂!冷冷一哼,“回春翁”恶狠狠的道:“老子偏不走,你就一直跪下去,不要起来好了,我们自己来!” 小雯看小二眼泪鼻涕猛流,一副可怜相,有些不忍,悄声道:“少爷,咱们不要为难他好了!”“回春翁”眼珠子一翻,大吼一声,道:“小雯,你要知道附近没有其他地方可以打尖住宿,难不成我们在大风雪中⋯⋯”那小二突然见了鬼似的尖嚎一声,不顾一切的大声叫道:“大爷,小姑娘,你⋯⋯你们⋯⋯行行好⋯⋯赶快走⋯⋯”狄洵冷道:“即使要我们走,小二哥你也不必这样声嘶力竭的嚎叫!”“回春翁”在一旁听着,正要说话,他见狄洵目光突然定住了,吃了一惊,他回过头,正有一个人站在哪里,狠辣辣的瞪视他们!“回春翁”一看对方那副样子,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他正想开口骂人,却突然又把嘴里的邪门儿咽了回来,因为,这人他认识!这人长得肥大雄壮,似头巨象的站着,有一个硕大无朋的肚皮,那汉子又粗又哑的嗓子,大咧咧的对他们吆喝道:“哪个不长眼的,敢在这里叫嚷?也不把招子放亮一点“回春翁”不由勃然大怒,因为他已看清了这人是谁,对方却还没有看出来,他踏前了一步龇牙一笑,阴阳怪气的道:“呵呵,胖子你八成活的不耐烦,敢对你爷这样说话?”那汉子刚要还以颜色,但觉得对方的声音好熟悉,不禁大感意外的愣了愣,他疑惑的看着“回春翁”,再一看狄洵,吓得“通”一声,跪了下去,道:“大⋯⋯大爷⋯⋯小的一时⋯⋯一时招子不亮⋯⋯大爷大人大量⋯⋯”“回春翁”哈哈一笑,道:“这还差不多,看你神气活现的,老子真以为你升了天呢!”狄洵优雅的一笑,道:“士别三日刮目相看,胖狐你发了?”那胖大汉子——就是“青藏派”的胖狐,他听狄洵的话有讥诮之意,便陪笑道:“大爷,你⋯⋯你别生气,小的一时眼花,大人大量,不记小的过。”“回春翁”两眼微翻,皮笑肉不动的道:“想想咱们还被关在一起过,现在你在里头,却不让我们进来,真是此一时彼一时,胖狐,我以前倒看扁你了!”“回春翁”之词戏谑,嬉笑怒骂兼而有之,表面是捧,骨子里是骂,胖狐明明觉得不是味道,却发作不得,笑道:“大爷,你说笑了!”哧哧一笑,“回春翁”道:“这家客栈,是你占了?”微微躬身,胖狐贼兮兮的一笑,道:“小的哪有这天大的本事⋯⋯”“回春翁”阴沉沉的道:“这要什么本事?”猛然面色大变,胖狐全身一震,两颊的肥肉也一起抽紧,颤生生的,小心翼翼的道:“小的失言,小的⋯⋯”狄洵皱眉,冷硬的道: “我们到底能不能住下来,胖狐?”胖狐抽了口冷气,更加小心了,颤声道:“大爷你说笑了,小二,小二,还愣在哪里,干什么?快准备酒菜!”小二莫名其妙的,不明白这位凶巴巴的煞星,一下子变得这么和气,他不敢怠慢,忙往内室走进来,心里难忘还难安!胖狐忙着侍候狄洵三人坐下来休息,与刚出现时,完全判若两人,不过,狄洵并不陌生,第一次见面时,他就是这副模样!古怪的一笑,狄洵道:“老朋友,你现在应该解释一下这里的事情了吧!”擤了把鼻涕,胖狐带着哭腔道:“两位大爷,是这样子,我⋯⋯我不想再留在‘青藏派’,所以⋯⋯”狄洵不耐烦的道:“你们为什么不准人家做生意,太不讲理了吧!”胖狐慌忙点头,续道:“其实小的是跟平贤风平庄主父子出来的⋯⋯”大大出了狄洵及“回春翁”的意料,胖狐怎么跟平贤风在一起,愣了一愣,狄洵道:“快把话说清楚!”胖狐道:“因为平庄主父子都受了伤,小的陪他们要回“蓝玉山庄”,他们在这里养伤,怕别人知道,所以才让客栈不要做生意⋯⋯”无动于衷的看看胖狐,狄洵又道:“你把话一次讲清楚,简单扼要的讲,不要多说废话!”连连点头,胖狐道:“在‘青藏派’时,我把那把什么剑的,交给掌门人后,不知什么事,平庄主与那个什么申一康的大打出手,平庄主受了伤,平公子那天也⋯⋯”狄洵点点头,平雁于那天也被自己人打伤了,可能不轻,胖狐再道:“他们父子都受了伤,拿到那把剑后,掌门人跟几位当家隔天高高兴兴离开‘青河镇’,平庄主碰到小的,要小的陪他们回“蓝玉山庄”,路过此地,公子伤势加重,要留下来养伤,他不要闲杂人出入,才要小二关起门来⋯⋯”狄洵道:“小二为什么怕成那样子,您们对他怎么样?”摇摇头,胖狐忙道:“没⋯⋯没有,平庄主押了他们的掌柜的,说如果不听话就杀了他,不过,没有对他怎么样!”狄洵无动于衷的道:“可否请平家父子出来一见!”沮丧的,胖狐道:“大爷,你该不会⋯⋯”狄洵皱眉,冷硬的道:“姓狄的,绝不落井下石,想跟他谈谈,说不定翁兄还能帮他疗伤呢!”胖狐还没有回答,甬道尽头,在众人耳后,一扇门忽然“咔啦”轻响之下,已悄然启开,一个冷漠而沙哑的声音传来:“不劳费心了!”狄洵似笑非笑的端详着正走过来的平贤风,他走的很艰苦,但又很笃定!狄洵平静的道:“人生何处不相逢,平庄主,在下给你请安!”打了个哆嗦,平贤风一 张脸泛了白,嘴巴发苦,连舌头也不灵光了。呵了口热气,狄洵又道:“听说平庄主有伤在身,在下决不会趁人之危,你放心好了!”平贤风咬着牙,然后道:“本庄主不在乎,如果你要下手,就请吧,平某眉头决不皱一下!”“回春翁”贼兮兮的一笑,道:“平庄主好气魄,不过生命是无价的,你不要太逞强了!”摇摇头,平贤风道:“本庄主遭人暗算,落至今日模样,什么都看开了!”狄洵面如秋霜,毫无感情的道:“在下说过不动手,就是不动手,就不必激我,来日方长!”愣了一愣,蓦然打个寒栗,平贤风竟然落下泪来,叫道:“你一掌把我杀了倒也省事。”平贤风如此表现,狄洵迷惑的道:“平庄主,你我之间虽然结有粱子,今日暂且不动手,你不如将你受伤之事,说给我们听听!”“回春翁”哈哈大笑,道:“平庄主你不过受了点小伤,为什么如此消沉,我如果动了忍心,一帖药,包叫你内外伤全好,有话你说吧!”酸酸鼻子,平贤风忧伤的道:“我的伤不要紧,我儿却⋯⋯已经奄奄一息了⋯⋯”狄洵冷冷的道:“在下伤得他如此重?”沮丧的,平贤风道:“不是,是那个申一康,我做梦也想不到这王八蛋竟然无情无义,可恶可恨到这等地步,下回让我碰着了,非要他的老命不可!”狄洵先不点破申一康被埋在石洞里的事,淡淡的道:“申一康怎么啦?”平贤风伤心的道:“唉!那一天,青灵掌门集合我们说要到‘独渺洞’寻宝,大家兴高采烈了一阵后,各自回房准备,申一康那老贼来我房里,要我将‘蓝玉山庄’让给他,说他的基业被狄洵毁了,我当然不肯,天下岂有这种道理,他竟趁我不备,对昏迷中的我儿下手,我一惊打了起来,谁知不是他对手,被他打伤了,隔天他们浩浩荡荡的出发,谁也没有理会我们⋯⋯”喘口气,平贤风又道:“我终于觉悟到‘青藏派’终非久留之地,等他们走后,我带着我儿,又领了胖狐,回到山庄后,让他当总管,三人走到这里,我儿伤重,无法再走,我们只得住下⋯⋯”哧哧怪笑,“回春翁”道:“原来你们窝里反了!”狄洵在沉思着,考虑着,平贤风是自己的仇家,可是他如今的境遇够叫人同情的,在这种悲凉的情形下,要怎么办比较合理?老实说,确实叫人难以定夺⋯⋯平贤风又缓缓的道:“我们身在‘青藏派’,受了这种耻辱,青灵那个伪君子恍若未闻,装 聋作哑,要不是我儿伤重,我早跟他们拚了,如果我儿有个三长两短,我⋯⋯我也不想活了⋯⋯”这时——狄洵终于下了快心,他望着平贤风,语声坚硬的道:“平庄主,我们的事以后再说,现在先医治平公子要紧!”平贤风喜出望外,他抖着嗓子叫:“你⋯⋯狄洵⋯⋯你要救我儿?”冷冷一哂,狄洵道:“我没有此能耐⋯⋯!”挥手阻止了平贤风再说话,狄洵又道:“翁兄,这事麻烦你了⋯⋯”略一沉吟,“回春翁”犹豫的道:“好吧!你既然有此度量,我也不好太小气,胖狐,你带我去看看吧!”胖狐连声答应,带着“回春翁”往内室里进去!狄洵淡淡的道:“平庄主不怕翁兄暗害令公子?”平贤风闻言之下,不但没有紧张的表情,反而定下心来,缓缓的道:“如果你想杀我们,如今一动手,我们连个招架之力也没有,你们不必费那么大的劲,而且我相信你不是那种人。”把一双眼缓缓闭上,片刻后又霍然睁开,狄洵双目中光彩如电也似的投注在平贤风脸上,断然道:“救令公子是一回事,咱们的恩怨又是另外一回事,以后冤家狭路相逢时,平庄主,你自己可得小心了,在下就不会这么温和了!”平贤风感动的道:“多谢你的宽宏大量,仁心仁德,以后我再不敢和你动手,下次相逢,要宰要剐,任凭你处置,平某皱一下眉头,就不是人养的!”淡淡的,狄洵道:“罢了!”狄洵徐缓的又道:“你的仇家申一康以及青灵永远不会再让你碰上了。”抖着嗓子,平贤风道:“真的?!”狄洵冷然道:“他们爱财,我就让他们永远跟那些宝藏在一块子。”平贤风约略可以想出事情的大概,苦笑一声,悻悻的道:“恶有恶报⋯⋯”呵了口热气,狄洵友善的看着他,以一种老朋友讲话的声调道:“平庄主,这一次希望给你一个教训,交友要谨慎,不要误入歧途⋯⋯”混身一震,平贤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听觉了,他傻子一样呆哪里,好久,迷惘的道:“我以前错了⋯⋯错的太离谱⋯⋯”狄洵深沉的道:“知过能改,善莫大焉!”平贤风被感动的热泪盈眶,情绪激荡,语不成声的道:“狄洵⋯⋯!你真是人个君子,好汉⋯⋯今生平某愿为做牛做马⋯⋯”狄洵平静的道:“罢了,大家化干戈为玉帛就是好事一桩了!”“回春翁”走了出来, 笑道:平庄主,你儿子死不了,让胖狐去抓药,很快就会好起来了!”平贤风又是拱手,又是作揖,千恩万谢过“回春翁”,道:“恩同再造,永世有忘!”“回春翁”吁了口气,道:“得了,得了,医治你儿子,我可是冲着狄老弟的面子,要谢,就谢他好了!”平贤风感激的,道:“两位的大恩大德,“蓝玉山庄”上下没齿难忘,在此先谢过!”这时,小二已用一个竹盘将酒菜端上,摆好后,他哈着腰,道:“各位大爷请用,大爷们一定饿了⋯⋯”狄洵等人来了,解除了客栈的窘境,所以心下感激,做起来也就特别用心,“回春翁”手一挥,小二躬着身退了下平贤风为各人面前斟了酒,举杯道:“本庄敬各位一杯,聊表心中的歉疚及谢意!”三人仰首尽了杯底酒,只有小雯不喝,平贤风再为各人注满,道:“再敬各位第二杯,让平某有重新为人的机会,平某先干为敬!”于是,在三人又干了,平贤风长长吁了一口气,舐着唇道:“平某以前糊涂,冒犯了两位,承蒙⋯⋯”“回春翁”夹起一块肉放进口中嚼着,边唔唔地道:“算了,算了,就这些干什么?重要的是以后好好做人才是!”狄洵笑笑啜了口酒,缓缓地道:“平庄主,以前的事就别再提起,在下敬你,算是庆贺我们前嫌尽弃!”平贤风连声道:“不敢,不敢!”“狄洵笑着道:“小雯,没人招呼你,你就自己来吧!”“回春翁”咽下了口中的食物,就道:“小雯,在江湖上走动,要学得不拘小节,大块吃肉,大口喝酒,豪迈,你看——”大大喝了一口酒,“回春翁”赞道:“好酒”狄洵笑笑,道:“翁兄,小雯是个女孩子,要真象你那种吃相,她还找得到婆家?”小雯粉脸一红,忙低下头去,细声道:“我要一辈子侍奉少爷⋯⋯”放下竹筷,狄洵淡淡的道:“别说傻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以后有了如意郎君,跟他过一辈子才是正事!”平贤风看到小雯眉清目秀,玉琢似的伶巧鼻子,殷红的小嘴,配在那瓜子脸上,美极了,肤色白嫩莹细如凝脂,心下非常喜欢,寻思:“如果雁于能够娶到这么一位媳妇,那呆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只是,他们才刚化敌为友,小雯年纪又轻,不好提出,不过,这事,平贤风记下了! “回春翁”擦擦唇角的酒渍,“啧”了一声,满意的道:“这些天,就这一顿饭吃的最舒服!”狄洵轻轻的吁了口气,低缓的道:“这些日了以来,腥风血雨的,的确够叫人心烦的,难得有清心的一天!”平贤风微一拱手,道:“两位大侠,如果不嫌弃的话,就随平某至‘蓝玉山庄’,盘桓一段日子,好让平某尽一点心力,还有这位小姑娘,三位以为如何?”静静的,狄洵道:“在下生性不喜拘束,到了贵山庄平添庄主麻烦,你的心意,在下心领就是了。”平贤风诚挚的道:“你这么说就太见外了,请三位务必赏光,平某非常诚意的⋯⋯”狄洵站了起来,双手抱拳,坦率的道:“在下多谢平庄主的美意,只要往后有机会,在下等一定专程拜谒⋯⋯”哈哈一笑,“回春翁”也宏声道:“说实在的,平庄主,你看起来还不太讨厌,我们是朋友,将来有空一定去叨扰一番!”叹息一声,平贤风道:“既是如此,平某不敢勉强,希望以后三位到‘蓝玉山庄’逗留几日,大家多亲近⋯⋯”狄洵忙道:“这是自然!”平贤风感喟的道:“平某三生有幸,能与三位化敌为友,骤然又是分别,衷心之内,太也怅然!”急忙打了个哈哈,“回春翁”道:“大家都是横马挎刀的须眉男儿,如此黏缠不清,像个娘们⋯⋯”狄洵低沉的道:“山高水长,后会必能有期!”四人悠闲的用过饭,大家相见恨晚闲话家常,真是酒逢知已千杯少!”夜深了,寒风呼啸,枯树干枝在抖索着⋯⋯距典山集十里处的一片旷野中。平贤风及平雁于、胖狐与狄洵等三人要分手,大家依依不舍的⋯⋯狄洵微微点头,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平庄主,咱们告辞了!”平贤风有些痛哑的:“聚散匆匆⋯⋯”强笑一声,平雁于道:“狄大侠,以前冒犯之处,还请你包涵⋯⋯”吁了口气,狄洵摇头:“从今以后,再也不要提以前的事,让我们的友谊从现在开始!”怔神了一会,平雁于颔首道:“你大人大量,在下望尘莫及!”微喟一声,“回春翁”道:“走了,走了,以后还会见面的,这么婆婆妈妈的,象话吗?”彼此拱拱手,互道“珍重”,狄洵等三人转身向前行去,才走了几步, 胖狐叫道:“狄大爷⋯⋯”胖大的身躯,追了上来,焦急的道:“狄大爷,你在小的身上做了手脚,还没有帮小的解开呢!”狄洵笑一笑,道:“对不起,在下是骗你的,其实没有点你什么穴,你放心!”胖狐脸色有些僵木,狄洵徐缓的道:“你或许会有受骗的感觉,但是,在下是真心不想伤你的⋯⋯”狄洵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去吧!到了‘蓝玉山庄’好好干,咱们后会有期了!”怔了怔,胖狐随即笑道:“是,小的谢过大爷,再会了!”狄洵等三人沿路悠闲的谈笑着,无忧无虑,他们来到一座山前。仰望高山雄伟壮丽,有如一个擎天巨人,别有一股浩然之气!双眼凝注,狄洵低喃道:“山水灵秀,不知这山叫什么名字?”“回春翁”一只小眼左溜右看,半晌,道:“这山怎么也没有竖个牌子,如此秀丽,世人皆不识,太可惜了!”狄洵清雅的一笑,道:“人们识不识,对它又有何益识?不增其灵秀;不识,不减其妩媚!”他们由一条宽敞的大道,直达山脚,登山之路隐遮于一片树林中,小雯道:“少爷,我们到哪儿?入山吗?”狄洵平静的道:“我们去灵幽一番,如果有好的地方,不妨造个小大屋,我们快乐的住进去!”他们自两块笼大高耸的巨岩中穿过,开始环绕着山势盘旋而上,四周景色秀丽,或有修竹摇晃,或有古杉泼翠,或临百丈深渊,或见怪石嶙峋,令人精神不禁为之一振!偶尔间,尚可闻到清越的猿啼鹤唳,空气鲜咧,意境超逸,确是人间福地也!“回春翁”啧啧称道:“乖乖,这里还真漂亮,我真不想离开了⋯⋯”狄洵沉思了一下,微笑道:“既然这样,我们就不要离开了!”小雯叫道:“少爷,我们要住下来?”狄洵淡然一哂:“这里环境如此优美,住下来不是很好吗?小雯你喜不喜欢?”小雯点点头,幽幽的道:“很喜欢,不过⋯⋯这里没有雪,也少了姐姐,否则就更好了。”他们沿着一条崎岖不平的山路走,渐渐接近一片密密的林子,狄洵苍白的一笑:“咱们找个好地方,然后接小郁过来,她一个人会害怕的!”狄洵脚步慢了下来,踏着枯黄的落叶,沙沙地,抹去了脸上的汗水道: “翁兄,你看这个地方好不好?”林中的枝叶,将阳光剪碎,似圆圆片片的小精灵投之于地下,闪闪眨眨的!四周寂静,树梢子被山风吹得摇晃,哗哗响个不停,“回春翁”神秘的一瞥,道:“好是好,可是老弟你正值青壮,常年躲在深山里,岂不误了你的终身大事?”狄洵抿唇一笑,又拭拭汗,长长吁了口气,淡淡的道:“我已经娶了小郁!”“真的?”小雯一声惊叫,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回春翁”呵呵一笑,道:“你真爱开玩笑,老弟⋯⋯”摇摇头,狄洵苍白的一笑,当下把小郁去世时的事说给他们听,二人皆感叹起来⋯⋯山腰之上,有道匹练似的飞瀑挂落,云务迷漫,恰巧在若隐若现的半山中,有一块空出的山崖是翠绿之色,刚好处在瀑布垂溅成的溪流上面!狄洵抬头上望,神色间不一股极端的宁静与安祥,他低沉的道:“就是这里了⋯⋯”“回春翁”禁不住咂咂嘴,大大的赞道:“太美了,好,就是这里⋯⋯”小雯舐舐嘴唇,静静的道:“这里很诗意,姐姐一定喜欢,姐姐⋯⋯少爷,我能不能叫你⋯⋯姐夫⋯⋯”怔了怔,狄洵抿嘴一笑,道:“当然可以!”小雯嘻嘻一笑,道:“姐⋯⋯姐夫,咱们在这里造一间跟以前一模一样的木屋,弄个小桥,前后种满了花⋯⋯”想了一下,愉悦的道:“太棒了,好美,好美,少⋯⋯姐夫,我们快一点动手,我都等不及了⋯⋯”“回春翁”嘿嘿一笑道:“是啊,这里简直是人间仙境⋯⋯”狄洵闲闲欣赏四周的景致,有薄薄的氲氤在林木间浮沉,没有人工的垦植,一切都美得那么自然⋯⋯狄洵凝视远山,静静的道:“在石壁之侧,筑一座小巧的木屋,壁间有泉水流下,小屋外,围以雅致的栏干⋯⋯”三人静静的站着,皆在勾画未来“家”的形象,站在这里能摇望远近的奇峰秀峦,可以伸手触摸飘浮的云雾,这像住在天上!他们讨论房屋的形式、造型、走向,充满了美好的憧憬⋯⋯在狄洵的心里,他也在找一个地方,给小郁造个家,一个属于灵性女孩居住的家⋯⋯ 敬爱的大陆读者:本人高见几,笔名柳残阳,这次我的作品有机会在大陆出版,我感到甚为荣幸,遗憾的是我的笔名在大陆屡被侵权者盗用,竟多达数十种。市面上还出现了“柳(残)阳”、“柳残(阳)”等鱼目混珠的书,为防伪冒,特开列以下我1961年至1994年所著武侠小说书目,请广大大陆读者鉴别。柳残阳武侠小说书目一、《烈日孤鹰》二、《麟角雄风》三、《巨灵出阵》四、《眨眼剑》五、《江湖之狼》六、《牧虎三山》七、《阎王梭》八、《铁面夫心》九、《忠义江湖》十、《关山万里飘客》十一、《血魂山之誓》十二、《大雪满弓刀》十三、《屠龙手》十四、《追魂帖》十五、《洪门传奇》十六、《怒剑狂火》十七、《索命鞭》十八、《青龙在天》十九、《天宝志异》二十、《血魄忠魂困蛟龙》二十一、《铁剑丹心》二十二、《魔萧》二十三、《金家楼》二十四、《独尊劫》二十五、《渡心指》二十六、《雷之魄》二十七、《生死锤》二十八、《邪神门徒》二十九、《如来八法》三十、《邪神外传》三十一、《苍鹰》三十二、《十方瘟神》三十三、《天魁星》三十四、《大煞手》三十五、《竹与剑》三十六、《大龙头》 三十七、《火符》三十八、《傲爷刀》三十九、《神手无相》四十、《修罗七绝》四十一、《幻剑毒刃》四十二、《星魂》四十三、《血斧》四十四、《劫后恩仇》四十五、《金雕盟》四十六、《荡魔志》四十七、《霜月刀》四十八、《拂晓刺杀》四十九、《剪翼》五十、《七海飞龙记》五十一、《千手剑》五十二、《铁脚媳妇》五十三、《伤情箭》五十四、《血刀江湖载酒行》五十五、《血烟劫》五十六、《沥血伏龙》五十七、《凤凰罗汉坐山虎》五十八、《杀伐》五十九、《千魔之仇》六十、《侠盗来如风》六十一、《五岳风云》六十二、《断刃》六十三、《鹰扬天下》三十余年间,本人所著武侠作品计约七十一部,但为读者负责起见,“全集”中筛汰了部分不够畅快的作品。上述六十三部小说均为本人的精心之作,“全集”之外,不再另有其它柳残阳武侠小说。中华人民共和国北京市公证处公证员陈中京一九九四年十二月二十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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